又是一阵安静,半天,朱厚熜闷闷的说道:那你进来吧。
李乘风觉得好笑,推开大门,独自走进去。
屋内十分昏暗,他拿着玉钳拨了拨烛火,这才亮堂起来。四处打量一下,只见朱厚熜低着头,坐在一堆书中间,身上灰扑扑的。
简单行了个礼,然后走上前,轻声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朱厚熜别过脸不去看他,尽管极力躲藏,但房间就这么大,还是将其表情暴露得一清二楚。
李乘风愣住了。
小皇帝双眼肿、胀,鼻尖通红,这、这明显是哭过
可是谁能让他哭啊?当年无论是被歹人胁迫,还是老兴王出殡,都没能使这位倔强少年掉眼泪,怎么当上皇帝了反倒哭起来了。
朱厚熜也知自己模样狼狈,想起曾经在对方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装过的比,顿时有些羞耻的解释道:朕跟杨廷和讨论父母尊称,不是很服气,于是就在这自己翻书找法条,看能不能将他驳倒。原本想着既然朝中没有人帮他,他就自己来,从圣人言论中寻求出路。但是他一个刚刚满十五岁的半大孩子,哪里那些研究了大半辈子书籍老学究们的对手。越翻越着急,越看越委屈,想着自己以后真的要换父母,不由失声哭了出来。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李乘风看到他这样,心简直要被揪起来了。忍不住想到,历史上真正的嘉靖皇帝,面对此等困境,身边孤立无援,又该是多么绝望。
轻轻将小皇帝扶起,李乘风极为罕见的柔声道:这样翻书是翻不出什么的,先让黄锦传膳,等吃完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嘉靖鼻子一酸,又有点想哭了。但马上强行忍住,心中暗自唾骂自己,朱厚熜啊朱厚熜,如今天底下就这一个人站在你这边了,你还要在他面前丢人丢到什么程度。可委屈的情绪却像潮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揉了揉眼睛,他狠狠的点头嗯!
简单的给对方整理一下,李乘风便吩咐外面等候多时的黄锦进来。黄锦兴高采烈,差点没蹦起来,他就知道皇上有事找靖华真人准没错!这才多大功夫,皇上就被哄得屁颠屁颠的了。
用过晚膳,李乘风详细的问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搞清楚后极为无语。这哪里是双方博弈,自家傻小子完全就被吊起来打啊!于是开门见山问道:陛下可有什么想法。
这话其实就是废话,朱厚熜要是真的有主意也不至于独自一人吭哧吭哧的翻书。他自己也颇为不好意思,犹豫了半天才道:朕朕还是想着从祖宗礼法这里辩倒他们。虽然知道这条路行不通。
谁知李乘风却认真的点点头:不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想在大义上站住脚,这点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得知自己被认同,小皇帝还是挺高兴的,忍不住最问道。
李乘风微笑:不过还不够,我们必须多管齐下,首先就是就是张太后那边。
所说的张太后,正是弘治的发妻,正德皇帝的母亲,下旨应立新皇的后宫之主。朱厚熜即位后,曾经去拜见过她。看起来她还没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如今整日深居简出,吃斋念佛。见了新皇,只是简单吩咐两句便不再理会。
朱厚熜纳闷:张太后?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是一直跟杨廷和一个鼻孔出气的吗?
摇摇头,李乘风解释道:那是在其他上面,此事可与之不同。他耐下性子一点点分析:张太后其人,最在乎的无非就是丈夫儿子和她两个弟弟。现在儿子刚死,朝臣们就擅自做主急匆匆的要给她过继一个,还和她不亲,想必她心中也是不愿的。
何况还有她的弟弟,寿宁侯在朝中风评可不怎么好,相信她自己也清楚,否则她也不会将他强行塞到钦差队伍里,想获个从龙之功。杨廷和都六十多了,陛下您才十五,来日方才,她总要为张氏一家考虑。
张氏虽说不理朝政,但其身为太后,所说的话可谓十分管用。如果她开口说不愿过继,哪怕只是透露出一丝意思,大臣们也要掂量掂量。
朱厚熜犹如醍醐灌顶,兴奋的差点蹦起来,妙啊!朕这就去找她!
李乘风赶紧拦住,看来这孩子是憋坏了,有一点希望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陛下稍安,只有张太后,恐怕还是不够。不知您可曾听过敌人都是从内部瓦解的这句话。
嘉靖双眼放光:哦?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要说:翻看嘉靖正德年间重臣的资料,被一排的解元、状元、天才闪瞎狗眼,全都是巨巨!
另外大礼议这个事,算得上明史里数一数二的大事件了,里面涉及的伦理道德即使现在还在争辩,作者说的都是一家之言,仅供参考,大家就看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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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大礼议(二)
李乘风微笑:哪怕是杨首辅再厉害,在这朝中怕是也做不到一手遮天,贫道就不相信,没有跟他平素与他有积怨的。况且内阁之中,就真的是铁板一块吗?
朱厚熜努力回想,然后犹豫道:朕刚登记,对于京中局势尚且不太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李乘风连忙追问。
四个阁老给朕的奏折中,虽然都要求朕认弘治皇帝为皇考,但费宏费阁老的语气明显比其他人温和一些。
他说的这位费宏费阁老,少年时便轻轻松松三元及第,为人刚正和顺,对后辈爱护提携,深受人们尊敬。正德年间因直言进谏而被钱宁等一众小人构陷,辞官回家。之后心系朝廷,得知宁王造反协助王守仁平叛,却丝毫没有邀功。
朱厚熜即位的第十天,朝廷立即将他召回京城,并重新任命为文渊阁大学士。
嘉靖有些迟疑,他虽然十分敬佩费宏为人,但其与杨廷和共事二十载,私交颇深,让他帮助自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李乘风摇头:陛下过虑了,贫道即使身处湖广,早年间也听说过费阁老的事。他向来公私分明,您亲自去找他,对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算事情办不妥,留下个礼贤下士的印象也是好的。
朱厚熜听罢也觉得有理,朝臣这么多,完全没必要可杨廷和这一棵树上吊死。
最后一点,就是皇上您之前说过的了。李乘风接着补充。
嘉靖又懵了,竟然还有:朕之前说过什么?
李乘风提醒他:之前您不是说过,想要从家国大义上驳斥杨首辅吗?
可是朱厚熜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就算他再怎么自负,也没觉得自己能引经据典,说赢那群老学究。
安抚了一下小皇帝,李乘风接着道:术业有专攻,陛下何须妄自菲薄,虽然我们不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难道您身边真就无人可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