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入耳,虚云宗那些外门小孩们都不禁露出陶醉的表情,阴妖却陡然痛苦地翻滚起来,发出刺耳的惨叫。一阵阵阴气滋滋地从它们身上冒出,似有消弭迹象。
方知渊握着刀柄的手顿了顿,挑眉转头与蔺负青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这熟悉却久违的琴音
不会错,是故人来。
清风徐徐,吹动林叶沙沙作响。一座耸立的山石之上,不知何时有一袭蓝衣抱琴而坐。
伴随着天籁般的琴音,年轻男子如玉般温润悦耳的声音也悠悠传来:
恭喜二师兄破境。小小阴妖,不敢劳烦方二师兄出手。
方知渊勾了勾唇角:你来了。
那蓝衣琴师似乎笑了笑,随即温雅有礼、如沐春风,且极为诚恳地说道:
来了,当然要来的。这里毕竟是明思的山峰还请二师兄给明思留几分薄面,刀下留情,不要炸了我的洞府。
方知渊:
阴妖们渐渐化为一团团阴森的灰雾消散在日光之下,最后一只被剿灭之际,恰好一曲终了。
那蓝衣琴师温柔地将手底的七弦桐琴一抚,琴身上光华流转,顷刻间隐去了形体竟是一把仙器。
琴师自山石上翩然而落,文质彬彬地向蔺负青与方知渊躬身行礼:明思见过大师兄,二师兄。
他行完礼把脸一抬,露出一副温沉中带着书卷气的柔软眉眼。
都说大道三千,然而世间修仙者常走的路子也不过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条。有的人于刀剑生杀之中修出武道,有的人读万卷书求一个真理,也有的人感应天地,一朝顿悟立地升仙。
而虚云宗第三位真传弟子荀明思,博览群书精通六艺,尤擅于音律一途,持有仙器雀听,是极为罕见的以乐入道之人。
眼看着危机已经解除,外门那群小孩儿缩在后头,开始叽叽喳喳地小声说话:
原来连三师兄也怕二师兄的刀啊
噗嗤,不是说二师兄每次练刀都要炸一个山头吗?
不至于吧,哪能真的炸山啊?
沈小江听在耳里,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又要疼起来。他在一旁做个哭脸:是真的是真的会炸掉山头的!
方知渊板着脸,把刀一收走回蔺负青身边,低骂了句,这窝小崽子。
蔺负青拢着袖子笑笑,他知道方知渊也就嘴上哼哼两声。怎么说方仙首都百来岁的人了,当然不会跟这窝小崽子计较。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那群外门弟子中间。明媚的阳光照在一张张尚现青涩的小脸上,隐约听见兴奋的几声叫喊:
大师兄是不是看我了!?
不对,明明是看我!!
天真快活,满满当当地洋溢着少年少女的生机和热情。
故地仍是旧风光,故人依稀旧模样。
原来,他是真的回来了。
蔺负青略带感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个小少年的身上。
是刚刚那个踏铁索上主峰的弟子。明明轻身功法才学到了些皮毛,勇气倒是可嘉;瞧着有点儿敦厚呆傻,真到了关键时刻居然很靠得住。
蔺负青回忆了一下他的名字,似乎叫沈小江
嗯?
沈小江,莫非是那个
蔺负青心弦讶异地一动。
沈小江,这不是那个几十年后才发现身怀千年不遇的绝佳隐灵根的小孩儿么?
这倒是叫他捡了块璞玉。
作者有话要说:虚云宗不是个正常概念的仙门,人人都爱大师兄也不是强加的万人迷属性。
第5章今夕何夕人如昔
宗门试总算重新正式开始了。
其实说正式也正式不到哪里去,不过是野山间圈了个平坦的地界,十几个小孩儿聚起来比试一番罢了。
除了会来一位亲传师兄师姐略作指点,以及前三甲会得到少许奖励之外,和普通的聚众斗武没有任何差别。
数遍三界,除了虚云四峰,你在其他任何一个仙门里都不会找到如此随意、如此寒酸的宗门试。
方知渊将他手中的漆黑长刀往身前一推,松开手,那把刀竟稳稳地浮在半空中。
蔺负青有纯白胜雪的一把图南剑,他的仙器则是这漆黑如夜的灾牙刀。方知渊掐诀将灾牙变大了两三倍,转头对蔺负青道:坐。
荀明思略显意外地瞧了这边一眼,二师兄今日心情不错?居然在大师兄面前这样乖顺,还主动把刀给人坐
那可不,刚刚结了金丹的人。蔺负青从容一揽衣袍,挨着方知渊坐上了灾牙刀。
大师兄说的是。荀明思笑。
长刀载着两人缓缓升至半空,清风吹拂着很是惬意。
蔺负青与方知渊并肩坐着,居高临下地看那些外门弟子的比试。偶尔瞧见什么心法武诀上的误区,便开口点醒几句。
其实以仙首与魔君这两人的眼界,基本上只要看过一两式过招,谁输谁赢、双方实力如何种种,就已在心中有了定论,看久了倒是有些无聊。
蔺负青沉吟,白瓷似的细指搭在唇上:真不像样子,太弱了。
按照重生回来的当下时间略做推算,三年后那场阴气倒灌的仙祸便要降临,大批修士将在阴气影响下入魔。
而仙魔两阵对峙百余年,有自称真神的天外来客涌至,打破平衡,煽动仙界掀起围剿魔修的杀潮。
之后,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时间其实并不充裕。今后虚云宗何去何从,决断已经迫在眉睫。
左右身旁无有外人,也不必担心谈起重生之事惊世骇俗吓到别人。
方知渊撑着下巴,低沉道:那又有何妨碍,虚云四峰本来也不是靠这些小东西撑着的。这一世,有你,有我,还护不住一个虚云宗么。
师哥。这一世,我就留在太清岛,哪里也不去了罢。
蔺负青意外地看他。
方知渊自顾自地哼笑道:仙首这位子,就像兑了水的假酒,真喝上几口才知道着实无味得紧。谁爱坐谁坐就是了。
咳。
他忽然又清了清嗓子,盯着蔺负青试探性地措辞道,师哥想必是不一样的。
魔修无甚烦人的规矩,师哥又是独尊无上的帝君想必是要比我这个仙首逍遥得多了。
蔺负青眉目清疏地摇了摇头:哪儿能。你知道我,我就是个乐得偷闲的人,不是什么做君王的料。回想起来,还是年少时在太清岛虚云峰的这段时光,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最是开心难忘。
当真的?方知渊惊喜得眼睛都亮了,小声道:既然如此
忽然,蔺负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方知渊使了个稍后再谈的眼色。
他瞧见原本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门弟子们比试的荀明思,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向这边望过来。
大师兄。荀明思果然扬声唤了一句,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
蔺负青拍了拍长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