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负青笑:干什么干什么,撒娇呢?
刚刚还心里夸他靠谱呢,这又粘上来。
方知渊把下颔蹭在蔺负青颈窝处,两人挨近得几乎是耳鬓厮磨。
方知渊低低叹息一声,还是抱着你才心安。你总算是不那么冷了。
蔺负青微怔,捏着灵玉简的手指一下子紧了,乃至指尖都有些发青。
阴气性寒。前世他被反噬之后,无时无刻不受其折磨,浑身上下冰冷彻骨,僵冷如尸。
无论方知渊再如何用力地抱他,想尽办法地暖他都无济于事。
方知渊那是什么样的心性?自幼被指为祸星,受尽非人的凌虐,却还是一身桀骜乖戾无可催折,天不怕地不怕的仙道尊首。
就是这么个人,却生生几度被他师哥逼得濒临溃决。
蔺负青知道,方知渊曾抱着他流过泪。
那似乎是个冬天。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枝干光秃秃的。他从日落后就开始吐血,冷得痉挛发抖,到了晚上,就连神志都已经涣散了。
方知渊一直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跟他说话,颠三倒四地求他别睡。可他勉强挨到三更天,还是撑不住阖了眼,脱力软倒在师弟怀里。
那时方知渊以为他昏死过去了。可其实没有。蔺负青还隐约地残存着一丝意识,只是没气力彻底醒过来。
他就在痛苦的半昏迷中,隐约听见风吹过长草,听见荒野的虫鸣,听见篝火在身旁噼啪地响。
他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因痛楚而抽搐,暗色的血从无力合拢的唇间汩汩涌出。
终于,有滚烫的泪落在他脸颊上,马上又被颤抖的指腹拭去。
方知渊绝望到抱着他的手臂都在发抖,哽咽不成声:师哥,我为什么捂不暖你了
为什么捂不暖你了。
蔺负青涩然敛眸,胸口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地捅了个对穿,心脏冰凉,给搅成一片血肉模糊。
他不着痕迹地咬牙压下那点情绪,将手指覆在方知渊搁在他腰腹的手背上,轻声道:知渊,我答应你。这回金桂试,我们所有人,一定平安无恙地回来。
我会想办法把前世仙祸的真实情况告知姬纳,剩下的都叫紫微阁去操心。之后我们便无事一身轻你想重登仙首之位也罢,想在太清岛呆一辈子也罢,我都陪着你。
方知渊眸子微微亮了些,师哥这样说,我可当真了。
蔺负青倏然抿唇一笑,灿如明月,沉闷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我本就是认真的。
方知渊眉眼松快了不少,缓了缓又问:仙祸将至这事,师哥不准备同荀三那几个说么?
蔺负青摇头:暂时不说,明思他们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难得赴场金桂试,不必徒增给他们烦恼。
说罢,他含笑回身,纤长食指往师弟的眉心一点。
这些烦心事,叫你我这种日薄西山的老头子操心最合适不过啦。
方知渊微惊,眼神转瞬即逝地乱了那么一刹,耳尖莫名地烧烫起来。
他连忙咳了咳掩饰:百来岁而已,呵,在师哥这儿也算老头子了?
草草一句闲话应付过去,他转手捞了红木小桌上的茶水来喝,权当压压惊。
修行之人寿命很长,闭关潜修又占去大量年岁。百岁在仙界还可以勉强称一句小辈呢。蔺负青却悠悠地感慨道:凡俗人间,百岁就是长寿了。
我常常想,自己若是个凡人呢,也挺好。活个百岁就很知足,柴米油盐,娶妻生子
方知渊猛地呛了一口茶,咳咳咳
蔺负青吓了一跳。却见方知渊挑起发红的眼角,惊骇地颤声道:师、师哥想
蔺负青:?
方知渊喉结滚动一下,死盯着茫然的蔺负青,无比艰难地挤出那四个字:想娶妻生子?
蔺负青愣了愣,啊不,我只是羡慕
那种平凡却少忧虑多温情的日子。
方知渊却连忙摆手,压抑地打断他:没,咳没什么,没什么。娶妻生子
他强自镇定,失神地喃语道,娶妻生子,好事这自然是好事。
几句好事夸完,方知渊倏然站起来,烦躁地走了两圈。
脑子里竟浮现出蔺负青一脸慈祥地抱着孩子、哄着妻子的模样。
不。
方知渊无端地一阵恶寒,整个人突然就不对头了。他忽然狠了狠心,沉声开口道:
师哥,你你可知道芙蓉阁的慈花夫人研制出了一种药,说是能使男子受孕。
蔺负青蓦地抬头: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怕不是出了问题。
气氛渐渐变得古怪。方知渊脑中嗡嗡作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硬着头皮道:
你看如果你想要孩子,也不一定非要娶妻的;你看如今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合籍的道侣也不是没有。
他很冷静地强调:有许多,那片灵玉简上也写了。
蔺负青诡异地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知渊艰难地道:蔺君上,我记得你当年那后宫里,美貌男子也是有不少的罢?我记得有六人,你还为其中两个赐了封号。
蔺负青茫然地反应了老久才把思路绕过来。后宫是了,曾经他在雪骨城还真有过这么个东西。
蔺负青哭笑不得,不是,我那
方知渊冷着脸,把手一摆:师哥,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个。
蔺负青有点头疼:知渊,你听我说,我当年是
方知渊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起来,拍案怒道:你不要同我讲这个!!
蔺负青:
方知渊扶额,痛苦地闭上眼,不,你你让我静静。
他踉跄了一下,逃也似的出了舱室。顿时外头的风流扑面而来,方知渊闭眼倚在栏杆上,深深地吸气。
刚刚一时脑热,昏头转向的也不知说的什么胡话。现在风一吹清醒下来,他就忍不住扼腕痛悔。
真是要命,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妄念呐
那么多年了,甚至都死了一回了。
怎么还是这般没个长进。
羞愤地一咋舌,方知渊觉得都怪蔺负青。
怪就怪他师哥那么个软软的模样,从小到大照顾人无微不至,还天天把什么我喜欢你呀,我一辈子陪着你呀的挂在嘴边!
这这这,能不招人觊觎吗!?
能怪他不知不觉生了不应有的情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