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又是恐怖,又是瑰奇。
意念动处手裂神魂,这便是渡劫之威了。
裂魂完成的那一刻,两个姬纳都在惨烈的裂魂痛楚下失去了意识。
两个姬纳面色灰败,就像两具断了线的人偶,软绵绵地分别往两侧栽倒
扑通。
两具身躯落入水中,水花四溅。
幻境又变了,变成一座莲湖。
湖面平静,红莲如火,萤虫翩跹。远处赫然是亭台楼阁,水榭间飞檐下缀满了小灯笼,又亮又暖,宛如失落在魔域之中的一处诡美仙境。
夜穹上的月光与星点洒下来,落在明镜般的湖水面,落在每一朵红莲的花瓣尖儿,也落在了魔君的肩头。
蔺负青坐在莲池间,手中捧着一朵红莲。他并不看昏死着浮在莲池中的两个姬纳,他静静地看着天。
当年他被奉为帝君之后,亲自修了这么一处地方,实则是悄悄缅怀着虚云主峰上面,自家洞府前的那汪白莲潭水。
只是缅怀归缅怀,蔺魔君心中也隐隐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许是怀着隐秘的警醒自己的意味,最终这雪骨城深处的池里,他栽的也不是白莲,而是红莲。
辗转如今,蔺负青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红莲,暗想:自己终于重走了这一步。
或许这一世,仙界里再也不会有红莲渊,雪骨城,以及这小而精致的红莲池潭了罢。
蔺负青口中轻吐一句:醒来。
这不是一个要求,而是一道命令。
在这片雪骨红莲的识海里,魔君是唯一的主宰。他命痛至晕厥的魂灵醒来,魂灵就必须醒来。
被分裂成两个神魂的姬纳被迫醒来,他,亦或该称他们同时艰难地睁开眼,身体尚因被强行裂魂的痛苦而颤抖着。
蔺负青
同样的两道虚弱的声音,同样地含着不甘与屈辱,交混着响起来。
这一刻,姬纳的感觉玄妙至极。
他的神魂被分成了两个,他能同时感觉到两个自己,两个自己的感觉是共通的。
他用两双眼睛,从两个角度,看到了坐在红莲之间的黑袍魔君。
幻化分神之术,本应是大乘期以上的修为的修士才有可能修习的奥妙玄法。可如今的姬纳却被迫提前感受到了。
蔺负青随手一捞,其中的一个姬纳化为魂态光点,落入魔君的掌心。
蔺负青淡淡道:我要你的一半神魂从此,你要听命于我。
魔徒姬纳伏在池水间,低声咳着。他将被水打湿的发捋到耳后,虚弱而沙哑地道,你要控制我你休想得逞。
说罢,姬纳悲哀又决绝地将眼一闭,蔺负青手中的那团发光的神魂剧烈摇动,如将熄的烛火般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
怎么,想要神魂自绝?蔺负青面色不改,这可不好吧,紫微圣子?
萤虫飞过魔君眉间,停在逶迤在池面的黑袍之上。蔺负青把玩着手中神魂,微笑道:
你且想想,如今一整个三界,只有你知晓蔺负青的真实面目。我自山海星辰台上一下去,还是仙界诸位眼中光风霁月的小仙君是不是?
姬纳猛地睁眼,他冷汗涔涔。
蔺负青笑道:我师父虚云道人疼爱我,金桂宫主鲁仙首赏识我,虚云宗上至真传下至外门都奉我如仙神,当下仙门,无论是剑谷还是书院,哪里不给我三分薄面如此好名声在手,万一孤家以后要做什么恶事,偌大仙界又有谁能防能拦?嗯?
姬纳毛骨悚然。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双眼泛红地睨了魔君许久,才从齿缝间挤出:好个人面兽心之徒
蔺负青呵地一声,昂头道:圣子谬赞。
所以呢,紫微圣子
年轻的魔君弯起了清美的长眸与淡红的唇,他勾勾手指,姬纳再次被无形的力量提到魔君身前。
仿佛有传说中最善蛊惑人心的魅妖宿在他的身上,蔺负青悠然道:
既然圣子心怀天下,又不巧成了这唯一得知孤家真实面目之人,还是要学着忍辱负重,活下来,才能寻机斩妖除魔。孤家说的对不对?
姬纳咬牙怒道:你休想利用我为害仙界。
为害仙界?
蔺负青故作讶然地挑眉,他上身前倾,手指点着自己的下颔,呀,谁说我要为害仙界了,你的宝贝星盘告诉你了?
姬纳:
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蔺负青道:我要你再次闭关,肉身乖乖地呆在山海星辰台上。其余一切,都听我的命令。
这一半的神魂,我会为你寻个新容器。你就跟在我身边若是胆敢妄动,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识海幻境中起了风。
大片红莲摇曳。
凄冷的月光与星光在波动的水面上织成滚动的银纱,照亮了魔君与圣子的两张脸。
一张是眼角眉梢覆着清霜,孤高而一切尽在掌握的;一张是被屈辱的火所焚烧着,饱含仇恨与不甘的。
蔺负青暗想,他终于重走了这一步。
苦心织就的网终于收拢,仔细谋划的棋局落子无悔。自重生归来的那一刻起,魔君就计算好了今日。
他要前往六华洲,接触姬纳,装作对一切无所知觉的样子被姬纳带上山海星辰台。
然后在今日,在今夜。
将姬纳裂魂控制。
理由有两个。
其一,自然是他要牢牢地掌控住姬纳,不能叫圣子将紫曜的祸星启示说出去。
至于其二,则是由于他需要紫微阁的力量,需要紫微圣子作他的傀儡。
蔺负青忽而又微微笑起来,魔君眸光居高临下,凝视着姬纳道:圣子如果我同你说,蔺负青也是有心想护这仙界众生的,你敢信么?
姬纳以一声冷笑作为回应。
魔君并不多言,只是眼底笑意更深。
前世,蔺负青辗转于六华洲和紫微阁,辗转于各大仙家宗门间,为阻阴气倒灌,真真是几乎把心血都熬尽了。
然而终究少些威信,难能服众,许多地方有心无力。虚云宗那些修为低微的外门更是丝毫帮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