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红棠点头:对啊,他没回来吃午饭。
红衣女孩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不安的神色,她低头嗫嚅道:小红糖好怕,上回青儿哥哥突然找不见的时候,就是在外头生病了后来他烧了好久,还吐血,好吓人的!
鱼红棠话音未落。
方知渊已经转身冲出了门。
那一瞬间在大脑里炸开的惊慌,轻而易举地战胜了身体的疲惫。
方知渊后来都不太能回想出他是怎么奔至那处山崖的。
只记得耳畔风声尖锐,一轮将欲坠落的残阳始终悬在山峰远处。明明是崎岖向上的山路,他一路居然停都没停一下。
直到翻过一块巨岩,拐上那片开阔的崖前。突然投来的刺眼金光,让方知渊不禁猛地抬手遮眼。
几息后,他慢慢将手臂放下。
随着视野清晰起来,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渐染惊诧,方知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
盛大的夕阳与彩霞之下,原本寂寥的山崖,已经被满目的花浪所包裹。
白袍少年垂睫捧花,美如仙神。
蔺负青还站在原先的地方,双眸浅浅地半合垂拢,双手珍重地捧着那束野生的仙花。
可那原本只是一束的淡金花儿,竟已经如神迹降临般,在小仙君手心处疯狂生长,开遍了整个残阳下的山崖。
缀着翠嫩小叶的枝条,自蔺负青纤白的指间垂落,蔓延着,蔓延着
在山崖畔的地上重新扎根入土,开枝散叶,结着玲珑的苞,绽开碎金的花,一层叠着一层,像又柔又厚的金绒毯子,足以没过膝盖。
长风吹遍,那花浪就真的如水波一般,层次分明地沙沙摇摆起来。
就连那块他练过刀的,刻痕纵横的石壁,也被疯涌而上的花丛覆盖成金茸茸的柔美模样。
你
方知渊被这过于震撼的花光照的头脑发晕。他浑身酸软,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一边呛咳一边大口喘息。
蔺负青眼睫微颤,夕阳的光芒就在其上溅弹起一丝赤金艳光。
他若有所觉地缓缓睁眼,转过头看向方知渊,白裘上系着的银色流苏无风自动。
方知渊咳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他用摇晃的视线看着已经蔓延至他身前的繁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仙花之所以疯长成这样,是吸收了修士破境时溢散的灵气所致。
周围的天地灵气在波动,蔺负青他身上的氛围也微妙地不一样了。
方知渊只想苦笑。
这人竟是突破了么
没有闭关静心,没有丹药法阵相护,只用了从清晨到傍晚这么点时间,就站在这么个破山崖上也不知是该称妖孽,还是该称仙神。
而他居然还担心得要死,如此狼狈地跑来找人,这也太好笑了。
所以,自己担心蔺负青,简直就像蚂蚁站在下雨积起的水洼前,担心狮子会不会淹死。
蔺负青分开花浪,一步步向方知渊走来。
久违的破境,经络久违地被天地灵气冲刷着,这让蔺负青的思维还有些迟钝迷蒙。
白衣小仙君全身都带了花香,双手中金花满簇,歪了一下头,开口轻轻疑问道:阿渊我求不得你吗?
方知渊羞恼得手指哆嗦,只觉得脸上被抽了一记。
好,很好
自己刚骂了蔺负青太贪得,嘲讽了这人给不起、拿不住,他的小师哥居然能当天就破境来打他的脸
还要开口就是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呵,蔺负青这般的人物,逍遥在这世间上,能有什么是他求不得。
分明是
分明是自己求不得,不敢求。
方知渊一时间又是不甘又是悲凉,心都在滴滴答往下淌血,却还是攥拳咬牙,没错。
他用那点固执而可笑的自尊,勉力把无法抑制地颤抖的声线,狠命压在一层寒冷之下。
是了,自从被强留在虚云之后,什么都乱套了。
他用以护身的,那一层层冷硬的壳都被蔺负青轻而易举地剥开,用以威慑的爪牙也被这小仙君浅笑着捞在手心揉捏。
他其实已经
方知渊倏然抬头,眉峰在夕光下荡起血红的一闪寒色,蔺负青
被逼到这种地步,他其实已经凶不起来了。
自欺欺人也罢,虚张声势也罢。
像已经被逮进网里的狼崽子,再怎么露出尖牙嚎叫,也只会显得委屈可怜也罢。
饶是自知如此,方知渊还是把满腔的难言与难堪之情咬在牙缝儿里,发狠道:你,就是求不得我!
在那突然高亢的音尾散去后,空气有小片刻的紧绷。
蔺负青遗憾地垂下手,金花散落飘零。
是吗。
还没等方知渊松一口气,小仙君又把眼一抬,眸子清亮,认认真真地疑惑道:对了。阿渊你这样急着跑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毕竟不会是担心我难道是终于饿得受不了了,叫我回去做饭吗?
方知渊浑身一抖,脸颊滚烫。
狼崽子被戳了死穴,尾巴都僵硬了。
他死了,杀了他吧。
第59章灰驴攀山驮剑来
天明,虚云主峰上鸟雀啁啾。
莲池水波被风轻吹,玉白菡萏悠扬摇晃。
嗯
慵懒的嗓音,还噙着一丝意犹未尽的哑。
魔君吐息浅浅,卧在枕被间半眠半醒。几缕日光恰恰落在那玲珑瘦削的锁骨际,不经意间流转起了半盏春色。
撩人心魄的凤眸还垂拢未睁,先自床边抬起手来,慢吞吞地推开腰间薄被。
旁侧里伸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按住了蔺负青的手,轻轻地捞进掌心,拢着。
师哥?
被耳畔那低沉醇厚的嗓音一唤,蔺负青总算舍得撩开眼帘,眨一下。
在淡白的晨光之中,他朦胧地瞧见床边逆光坐着熟悉却又久违的挺拔身影。
变为成年样貌之后,这人的五官比少年时更加深邃,那股子锐如刀刃的俊美彻底地锋芒毕露,却又被另一种旗鼓相当的沉寒气质压着,勉强不至于刺伤谁人。
这便是前世横刀护佑了半壁仙界近百年之久的煌阳仙首。
也是孤身抱着魔君叛离仙道,踏遍八万里血路的灾厄祸星。
方知渊俯身下来,用另一只手隔着被子抚了抚魔君细瘦的腰背,低声道:难得没事忙,师哥想睡就再睡一睡。
蔺负青温软地含着笑,眼瞳湿得像是经了一宿的夜雨淅沥,他呢喃道:我求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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