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了。
方知渊不堪回首地闭眼。
他刚被蔺负青带到虚云的时候,这人还曾经一心想让他叫哥来着
要么怎会现在偌大一个虚云宗,别人都大师兄大师兄的叫,只有他一口一个师哥还不都是蔺大师兄的坏心思。最后磨得他实在烦得受不了了,才勉勉强强开了这个口。
没想到百来年的岁月这样唤下来,现在已经想改也改不掉了。
蔺负青把方知渊手里的烤肉咬走了,一面咀嚼一面不依不饶地:你叫。
方知渊的喉结清晰地滚动一下。
他忽然把板得冷峻的脸往下埋,眼神做贼心虚地晃着,快速叫了声:青儿。
那嗓音很低又很含糊,蔺负青却听见了,于是不悦地反驳:是青儿哥哥。
方知渊小声地喊完了两个字,浑身的血都往脑子上冲,简直烧得叫人上瘾。
他只觉得欲罢不能,再次恶意地勾起唇,唤道:青儿。
蔺负青恼道:是哥哥。
方知渊:青儿。
蔺负青:哥哥!
方知渊挑眉笑了:哎。
蔺负青愣住。
?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方知渊占了便宜,连忙给师哥喂了几口烤肉,自己闷闷地偷着乐去了。
不过说起来,他和蔺负青本是同岁,后者又乃孤儿出身,若真要细细算起年龄,其实谁大谁小还真不知道。
所以
方知渊暗想:也不能算他占便宜嘛。至少从外表上来看,师哥绝对比他显小。
蔺负青终究神魂虚弱,饶是有方知渊喂着劝着,也没吃下几口就耗尽了精力,搂着他那只兔子昏昏欲睡。
外头正日暮,野兔不通人性,很快就从蔺负青手底下钻出来,一蹦一跳地溜出了山洞,跑没影儿了。
方知渊把余下已经半冷的烤肉吃干净了,试了试蔺负青的体温和神魂,从后头把人捞进怀里,阖眼浅眠。
第二日就这么过去。
月落日升,一夜无话。到了第三天早晨,蔺负青醒来时神智又恢复了。
当时方知渊一睁眼,就看蔺负青白袍清雅,冷笑盯着自己:哥哥,嗯?
方知渊呛了口冷风,见势不好,赶快讨饶。
心中却滋味莫名明明上次蔺负青醒来一回立马就又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这回居然都有精神兴师问罪,还脑子如此清楚!
他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蔺负青慵懒地背靠着山洞石壁,扬眉道:方仙首该唤孤家什么?
方知渊道:师哥。
蔺负青:不对。
容你再叫一次。
方知渊自作自受,自投罗网,只能咬牙切齿地硬着头皮叫:青儿哥哥
蔺负青心满意足:乖。
方知渊不服了:那昨日其他的事你记不记得?
蔺负青微怔,其他?
要说别的,自己的确不太记得了。
他皱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是有只兔子么?你捉回来给我?还是唔!
倏然脑内一阵剧烈的割裂之痛袭来,蔺负青不禁疼的一抖,思绪瞬间中断。
师哥!方知渊差点没给他吓死,后悔得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连忙叫他别想,又连连说昨日什么也没发生,最后急得眼眶都红了。
蔺负青咬牙缓了半天才把这一阵给缓过去,额上都见了冷汗,别急,我不碍事
方知渊环抱着他,目光隐显痛色,嘴上却冷硬道:你当我傻子糊弄么?
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他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蔺负青神魂的状况,竟然严重至此。
煌阳仙首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当时蔺负青神魂开裂,并非是受到了外界的攻击所致如果是反倒好了,承命魂阵可以替他挡下来。
然而蔺负青的症状,明显是神魂衰竭虚弱得承受不住,才会自行崩裂开来。就像一具身躯劳累太过,从底子里折损了;或是一株巨树耗尽了营养,从内里枯朽了这比单纯的受一次伤要严重得多。
落下这种病根,若不能治愈,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康健如常人的。
再也不能仗剑凌云,看花走马,只有在深居之内疗养一生,免受惊扰,才有可能保得性命。
当然,蔺负青的神魂现在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如若能无忧无虑地安生静养个三年五载,加以仙丹仙药滋补,还是可以治愈的。
三年五载。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本应再短暂不过了。
可是放在当下,却漫长得令人绝望。自他们重生回来,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算算时间,却连一年都没有到。
似乎察觉到了方知渊的心绪,蔺负青低声叹道:知渊,你知道,我不可能
方知渊哑声道:我知道。
他手掌一盖,遮住了蔺负青的双眼,别费神说话了,睡吧。
他知道,在这样的关头,蔺负青不可能停下来休养。
事到如今,已经谁都不可能停下来了。
四周都是未知的阴影笼罩,天外的金瞳正在窥伺。一旦停下来,就会被黑暗吞没。
所以他们只能向前,向前,咬牙忍痛地奋死向前,直到在这漫漫长夜中,闯出一个破晓黎明。
倘若那时,有人还能侥幸未曾灰飞烟灭,方可在这天光之下,享有一场迟来的长久安眠。
第90章云外高悬窥伺眼
尹尝辛说,早则三日迟则五天,可方知渊却不能放心,带着蔺负青在这山洞里呆了整整十天。
起初蔺负青倒是没什么概念,他一天大半时候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会有精力和方知渊说笑几句,很快又被按着继续睡。
渐渐地,他神智混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无论是什么时间醒来,第一眼总是能看见方知渊在身边不离五步的地方。
甚至有次,蔺负青深夜醒来,正在黑暗中盯着头顶的石壁发呆,身旁躺着的方知渊许是迷迷糊糊地察觉到他气息变了,探手过来摸他额头。
蔺负青被他弄得痒,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一下。
明明那点气音轻的几乎没有,却把方知渊吓得一下子翻身起来,抱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
最后确认无事,才惊魄未定地长出一口气,手掌摁在他眼上没好气道:怎地这个时候醒了,真是要吓死我深更半夜的,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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