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渊扬起眉,抱臂道:你生,生一个我看看?
方知渊最后还是出去了,他在外头焦躁了半天才平下这股心火。等散了场,却不见蔺负青出来。
这下方知渊又紧张地去找,不料却正看见蔺负青在柜台前将乾坤袋里的灵石哗啦哗啦地往外倒,台后的春鹃仙子目瞪口呆,台旁另一个目瞪口呆的少年正是刚刚弹琴的小乐人。
方知渊就跟着那俩一起目瞪口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用看疯子的眼神怒瞪着蔺负青:你又在干什么!?
我说了,我生气了。
蔺小仙君平静且认真地生着气,将还有些茫然的玉桐儿推到方知渊跟前。
我把他买了,我要他跟我们回虚云,以后天天弹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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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走到顾闻香那间包厢门口处,方知渊忽的闷声笑了出来,蔺负青奇怪道:笑什么?
方知渊坦率地说了实话:想起小时候的师哥,你那时的性情可爱得要命。
是是,怪我如今不可爱了。蔺负青无奈摇头,摸索两下,挽袖敲了敲门。两息后,里头传来顾闻香一声:请进。
方知渊道:我在外头等你,眼睛不好走路就当心着些桌椅,别磕了。
蔺负青:这里灯光很亮,我看得见。
说罢,他推门进去,再合上门。进去先是一扇绘着红花翠鸟的大屏风,里头叽叽喳喳的女子谈笑声传来,飘着一股甜甜的熏香味道。
然后便是顾闻香调笑的嗓音:都下去罢,不能说你们几个姿色不好,只是么,若要同这位新来的客人站在一块儿,在下实在怕几位姑娘羞愧。
这话实在很难听,羞辱意味十足。可不愧是四时春馆身经百战的姑娘,居然无一人在意,反倒娇媚地嬉笑嗔怪几句,一个个飘然自屏风内转出来,恭敬有礼地退下去了。
她们经过蔺负青身侧,都是含笑垂着头,没有一个人失礼地想去窥探顾闻香口中姿色令她们羞愧的客人的真容。
蔺负青不禁心内暗赞了一句,推开屏风走入里去。他进去先一皱眉,被那甜腻香料的味道呛得掩了掩鼻。
顾闻香也易了容,只不过蔺负青与方知渊是刻意将自己的容貌弄得平凡,这人却骚得很,扮成一个邪魅妖艳的男子,黑锦宽袍上打着厚厚一层金狐绒毛领,瘫在软帐内好不快活。
来啦。
顾闻香脸颊熏红,明显喝了不少酒,他吃吃地笑着举起手旁的酒壶,莲骨,我先敬你,肯饮我一杯么?
蔺负青额角跳了跳,他觉得顾鬼狼简直比那些莺莺燕燕更像个接客的
蔺负青慢慢走到一边的桌上坐下,叹息道:这又是想给我看什么好戏呢?
在他的记忆里,大名鼎鼎的邪帝并不是个耽于声色犬马的人,这家伙向来渴望的是掌控他人生死命运的权力,蔺负青还是第一次见顾闻香这么个样子。
顾闻香把酒仰脖饮了,酒盏随手一丢。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包厢里。
他玩味地直起身,易容后的脸氤氲在袅袅升起的青烟里,很是妖邪:莲骨,你好好闻一闻,这香是一个人送我的,你难道闻不出来熟悉么?
蔺负青的神情蓦地变了。像是素来流转自如的水,在瞬息间结成了冰,刺骨地冷。
是了
这个味道的甜香,前世是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很喜欢用。
后来他嫌弃得不行,跟那人抢,说要都烧了。那人不正经地笑着求饶,一口一句君上留留情,恨不得给他跪下。
顾闻香放声笑起来,笑声森然:蔺魔君啊蔺魔君,你说说,为什么你雪骨城柴左护座的爱香,会在我这儿呢?为什么呢?
蔺负青扶着桌角站起,缓慢地转头。
他的神容沉晦。仿佛是厚云,藏着一场疾风暴雷;又仿佛暗林,燃起一场烈烈山火。
顾闻香迎上蔺负青的目光,他笑容凝住了。
顾鬼狼。蔺负青向顾闻香坐着的床帐处迈了一步,厢房内白影惊鸿一闪。
下一刻,红帐翻飞而起,那只纤长的手已经扼住了顾闻香的脖颈,蔺负青寒声开口:我说过,我觉得你脑子有病。所以你疯疯癫癫,你拿别的与我玩笑,我都当做没听见。
顾闻香被逼仰躺在床上,他讶然发现,蔺负青似乎是真的怒了,他似乎触了眼前这位的逆鳞了。
可很快他就不仅是讶然了,那只掐着他命门的手指骤然收紧,带来一阵窒息的痛苦。
但是,如果你敢动我的人。
蔺负青俯身下来,几乎与顾闻香鼻尖相贴。
他平静地,却也饱含杀意地吐字:别说我如今只是半瞎,哪怕是五感皆失、四肢皆废我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包厢,你信吗?
第109章魂赴黄泉三春秋
瞬息之间,烟香袅袅的包厢之内冰霜凝结,软帐红绡再无半分旖旎。顾闻香脖颈被制,生死都在蔺负青一念。
可他却愣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似的,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顾闻香一双细长眼内阴光闪动,他指着蔺负青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莲骨,蔺负青!我莫不是耳朵出了毛病吧?
他目光上下地放肆打量着蔺负青,凉薄薄地惊奇叹道,你见我手上有柴紫蝠的香料,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怀疑他叛你,而是怀疑我把他给怎么了?
柴娥柴紫蝠,上辈子雪骨城左护座,散修出身,男生女相,性子极为放荡不羁,爱财爱酒爱赌爱美人,还是个男女不忌的口味。
当年留在雪骨城,最初也不过是蔺负青愿意养着他供他吃喝玩乐罢了。
正是因为此人太过浪荡,一副随时都要跑路的作风,顾闻香才借了这香料想来试探一招离间计。却没想到魔君会是这个反应,简直叫他惊奇了。
蔺负青神色不见丝毫动摇:我的人,谁会不会叛,我没数吗?
然而此刻,他心内其实先松下了半口气。既然顾闻香这样戏谑说话,约莫并不是真的找了柴娥的麻烦,只是来捉弄自己罢了。
顾闻香嗤地不屑,他瘫在绣枕之上,连连冷笑着摇头:莲骨啊莲骨,你叫我怎么说你。
你可知道,为什么明明魍魉鬼域灭亡得比雪骨城早,我这个邪帝却能活得比魔君久吗?
你可知道,为什么明明你的修为远胜于我,我如今却还有胆儿这么戏弄你吗?
蔺负青眼瞳内沉浮冰光,他松了握顾闻香脖颈的手,看来邪帝很有几分高见。
顾闻香那桃花瓣尖儿似的眼角上挑着。他当真放肆,竟以手指挑起蔺负青的下颔,阴鸷地笑道:你乃假魔君,我是真邪帝。
蔺负青,你这脾性若是再不改改,再来九条命也不够你死的。
蔺负青平静地拍开顾闻香的手腕:对,我乃假疯魔,你是真神经。若论犯狂抽癫,我实在比不上你。
顾闻香盯着他:你也就是会呈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蔺负青拂袖退开,淡然转去一旁香炉里掐灭了香,明显并不欲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