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再来个什么打一架,以如今他和小金龙的状态怕是真的打不动了。
人影终于自火焰中步出。
那是个已经不能算年轻的男人,相貌倒是轩俊,却满身落拓沧桑,眉心刻了七分寂寥三分凄苦,整个人缭绕着一种非凡的韵味。
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背后背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黑剑。
他走在尚未完全熄灭的涅槃神火里,就像是走在残阳下的长亭古道上;踩过几缕火焰,就像把古道旁几颗荒草踩弯了腰。
这是凤王鸿曜的渡生死劫之火,就连敖昭金龙之身,挨上也免不得五爪被烧得惨不忍睹。可这来人非但不受其伤,就连看都不看一眼。
遍寻这仙界,能有如此修为的人,多不出五指之数。
蔺负青惊愕不已,试探性地叫了声:叶叶剑神?
剑谷那位甩手掌柜大谷主,当下半步飞升的渡劫之一,亦是今世重生魂魄剑神叶浮!?
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就算说叶剑神天天神出鬼没,但跑到西域涅槃神火里头,那可不是单单一句神出鬼没就能解释得了的。
那沧桑的灰衫剑客望见蔺负青,也诧异地撩起眼皮,念叨:哎呀,这不是蔺魔君吗。
叶浮又盯着小金龙看,啧啧地道:哎呀,这孩子不是煌阳仙首身边那只小龙吗。
敖昭还在警惕,喉咙里隐约发出龙吟之声。蔺负青抚他肩膀,低声道:是友非敌。
叶浮此时露出恍然之色:蔺魔君看来是为了救森罗石殿与阴渊才到此的了。
蔺负青此刻也渐渐琢磨过来,叶剑神想必是为了渺玉女的遗愿。
叶浮之妻巫渺,毕竟是森罗石殿上任玉女。虽然后来渺玉女与石殿彻底决裂,可想必叶浮也无法眼睁睁看着爱妻昔日所忠诚的家园在神火与妖兽潮下化为一片废墟。
叶浮不否认,只是道:凤王气息已散,叶某来迟一步。
蔺负青无奈暗想:早知你来,我哪还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往火海里闯。
只是如今到底不是可以慢悠悠谈话的时候,蔺魔君忽然一笑,开口道:不不,不迟。
叶浮:怎么说?
蔺负青:我与小龙都没力气飞了,刚刚正还为此吵架。难得叶剑神来此一趟,还请劳烦,送我们回森罗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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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森罗石殿。
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石柱兀立,森罗石殿弟子身缠异服,周身挂满蕴含灵气的斑斓珠宝玉石,口中纷纷念诀。
骨兽在他们的驱使之下扑向汹涌的兽潮,却很快淹没在前仆后继的妖兽爪牙下,化为一堆散骨。
申屠临春脸色惨白,额上虚汗遍布。琵琶小春雷被他横抱于胸,拨弦拨到五指都是鲜血淋漓。
柴娥手里拿着丹药瓶往口里灌,一边嚼一边懒懒道:小妖童,别硬撑了。事已至此,没用的。
他们站在石殿最高处的顶上,灼热风中都是兽类的腥臊味。日暮残阳,四方如血,而象征死亡的火焰与夕阳交织在一处。
柴紫蝠倚在石柱侧,把空了的药瓶一扔,捋了一把汗湿的长发,指着远处道:喏,只要那涅槃神火再这样烧下去,咱们也只有放弃森罗石殿这一条路了。
夕阳下,数千雪骨修士驾驭法宝仙器,仍然艰难不屈地凌空而战,远看时身影像极了无巢可归的鸦鸟。
身后传来巫蜜冷冷的声音:森罗的信徒,宁死也不会有人走的。
玉女的红裙在风中翻飞,忽然将秀白的脸颊一别,梗着牙关道:你把春儿带走吧。他受过叛刑,已经不是我森罗石殿的人了。
申屠临春大怒:巫蜜!我这两日说了多少遍我不会走!你要执意死守,也叫我死在你前头!
柴紫蝠没有应答,他忽然手扶石柱身子前倾,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空中。
一位雪骨修士的身影快速放大,那人御剑而来,满头大汗地指着西方喊道:左护座!您快看!
也是与此同时,森罗的弟子匆匆奔上殿顶,几乎喜极而泣,金童玉女,快请看西边!火灭了,火灭了
几人纷纷惊愕对视,不需多说,全都腾空而起,升至高空屏息看去。
西方的火海,果然在熄灭。
柴娥怔怔道:君上。
忽的一阵沉重的寂静弥漫,死境中生机骤现,本应是狂喜的。可无论是柴娥还是小妖童,脸色却越加难看起来。
?巫蜜不知他们怎么回事,满心的迷惑,却也不敢说话。
就听申屠临春轻声道:火都灭了,君上很快就该回来了对吧,柴娥哥哥?
柴娥眯起眼:再等一刻钟。一刻后若君上未归,我亲自去迎。
巫蜜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担心那位君上,对这能叫申屠臣服的魔君她本没什么好感,却也明白这回是她森罗石殿欠了这位一个大恩情。
可她看着森罗石殿外泛滥的妖兽,心中也不禁沉甸甸地坠下来。
先不说在那片涅槃神火内发生了什么,单单说陷在这样的妖兽潮内的人,真的还能回得来吗
时间其实流逝得很快,而几人心中越来越焦躁。
不知何时,身后聚集来的雪骨城修士们越来越多。众人静静地沉默,他们都等着君上回来,或是柴娥发一句话。
那抹剑光,便是此刻出现的。
剑意自西天际划来,若说夕阳彩云都是霓绸,它便是剪开霓绸的那把冰利的小剪刀。
剑光所经之处,正疯狂的妖兽忽然不动了,它们僵硬了几个呼吸后,纷纷倒下去,血花溅,天穹红。
天上的禽鸟落地,地上的走兽前扑。凡是阻在那剑意的前方的,全都化作尸骸倒进血尘之中。
那剑意裁破夕阳,裁出了一道血路。
待剑光消散,魔君已经安然立在众人身前。
那抹浩然的剑意将蔺负青送回来,剑意的主人却连真面目都未露一个。
这便是渡劫之威。
众人失声,没有谁能反应得过来。
蔺魔君淡然扬眉:回神了。紫蝠,过来说说这两日怎样,可有伤亡?
申屠临春咬着嘴唇,眼眶湿了。
蔺负青大为皱眉,心说怎么这边也哭上了?
柴娥猛地半跪于地:森罗石殿依君上之命退守,至今并无死者。只是紫蝠无能,身为护座却无力护持君上左右君上可无恙!?
蔺魔君不悦地挑起眉尖,侧身拢着玄黑帝君袍,嫌弃道:孤家只身去赴险境,自是有把握才敢去。你们口里君上君上叫的好听,心上却天天担惊受怕,这像什么样子,出息呢?
柴娥就低着头不吭声,一副君上训人好听,您再多训两句的心甘情愿模样。
申屠临春额头上青筋一跳,似乎忍无可忍地想反驳什么,被柴娥摁着脑袋压下去了。
魔君这边说着,手底下却丝毫不慢,转眼间画开一个传讯阵,隔空去唤那雪骨城的顾闻香:顾鬼狼?雪骨城如何,可有受灾?
涅槃神火虽熄,妖兽潮却还未退去。放弃了森罗河天险,接下来只能硬守着石殿等待救援了。
在那之前,他必然要先确认过雪骨城的安危。
很快,顾闻香不着调的带笑声音传来:啊唷,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