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度:不怕,你四师姐要回来了。叫她给你治。
沈小江:
就如宋五所说,辛辛苦苦在外头白跑了一趟的叶花果的确要回来了。
临海上白云飘飘,海面一片扁舟,被灵气推动着破浪而行,竟比平地上的马车还要稳当。
舟首处,站着两个人。
叶花果绿裙飞扬,足尖飞踏如舞,手中一柄细剑翻动。菟丝子斩碎了溅起的海水,无数炫目碎珠哗然而落。
她使得那套剑法飞扬霸道,如鲜衣怒马纵酒狂歌的少年,如磊落天雷,如潇洒风云那样骄狂的意境,与姑娘本身的气质颇为不符。
叶浮静静地看了许久,总算开口道:你用剑的天赋很高。
叶花果收了剑,将菟丝子归剑入鞘,有点不好意思地埋着发红的脸。
可下一刻她手心一轻,菟丝子已经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位有点古怪的大叔手里。
叶浮的面色尚有些失血后的苍白,神色却已如常。他道:可你不喜欢用剑。
叶花果小幅度地点了两下头,道:有、有些害怕。
你害怕什么?
嗯伤人,杀人,流血受伤啊,还、还有疼,都害、害怕。
叶浮不言。
叶花果双手扶在船舷处,身子外倾。海风吹动青丝,她眼神澄澈而认真,努力说道:我家大师兄说了,人、人生在世,最快活的莫过于,不不喜欢的事,就可以不做!他说我是虚云人,是他的四师妹,当然想想不学剑,就可以不学剑!
叶浮将手上的细剑在掌心掂量两下,笑了,眼角的皱纹似有些温柔,所以他给你这把剑?
菟丝子。柔弱,纤细的寄生之草,可入药。的确与叶花果般配得很。
叶浮手指在菟丝子上一拨,纤细剑身发出嘤咛鸣声,可他为何又教你刚刚这套剑法?
叶花果心里更加奇怪,眨眼道:咦,你怎么知道这是大师兄给我的?
我认识他,也认识这剑法,叶浮摇头笑道,你大师兄是个真君子。
他当初将神游十九剑的剑谱赠给蔺负青,本是想以此为礼,请他多多照料自己的女儿。
不料在西域时自始至终没见过蔺负青用出神游十九剑的招式,反而在叶花果这里看到了尚显稚嫩的熟悉剑法。
叶花果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是听这位大叔夸她师兄,就喜滋滋地道:当、当然啦。
不过这、这套剑法很难,大师兄给我快半年了,我还是学不会。
叶花果抓抓头发,嘟囔道,一般的剑法,我我、我看一两遍,都能学会的。
叶剑神心内又好气又好笑,寻思:废话,你老爹的毕生心血,若叫你一两遍就看会了,他这个剑神的脸面往哪儿搁去?
叶花果又小声地问:大、大叔,你到底是是,是什么人呀?你、你是不是很厉害的剑修?
叶浮避而不答,反而将自己的龙虹剑递给她:试试这把剑。
龙虹剑漆黑无光。这把据说除了剑神以外没人敢触碰,触碰过的人都死了的神剑,如今被叶浮颀长有力的手掌托着,递到叶四的面前。
叶花果惊了:啊?
叶浮单手将龙虹往前一递:试试。
叶花果犹犹豫豫,偷眼看了一下叶浮。
她与这位大叔素不相识,可总是有股莫名的亲近感,仿佛心底知道这人永远不会伤害她没道理,很奇怪。
可这大叔也的确是好人,明明自己重伤未愈,却还坚持送她回家。
叶花果终于双手去托龙虹。女医修的手指细皮嫩肉,摸到冰冷的剑身还瑟缩了一下。
拿稳了,这剑有点儿重。
叶浮收回手。
霎时间,叶花果只觉得双手上如坠千斤,沉得好像托了一整座虚云峰。她脸色剧变,手却已经先于脑子松开五指
咣当!!
龙虹剑狠狠砸在叶花果的脚上。
哎!叶浮吃惊得脱口叫了一声。
叶花果含着哭腔的惨叫几乎同时响彻海面:啊疼疼疼疼!!
叶浮眼角抽了两下,他俯身轻松拾起龙虹,盯着叶花果的目光更加一言难尽。
剑神终是低下头,摩挲着下巴,半是苦笑半是叹息,很小声地呢喃了句什么。
叶花果又气又委屈,摸着脚尖呜嘤呜嘤哭:呜呜呜脚,脚一定砸肿了呜呜呜大叔你你你你不早说它有这么沉啊!?
她鼓着腮帮子抬眼瞪叶浮,眸子一层水雾湿漉,含嗔荡漾如春水。
叶浮忽的暗想:这是他的女儿。
是他连着骨血的,亲生的
渺玉女为他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诞下的
也是如今被他不认了的
女儿。
一股酸涩的暖流涌上胀痛的心口,叶浮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咀嚼这两个字:女儿顿了顿,又呢喃,花果。
叶花果还在凄凄惨惨地含泪抱着脚跳,根本没有听见叶浮的低语。
太清岛越来越近,虚云四峰已经隐约能看见一个轮廓了。
有暗云,无声地自两人身后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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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渊,雪骨城。
入夜,依然是魔君的寝殿,窗外飞檐灯笼,池水红莲,都是旧般模样。
雷穹,蔺负青散淡地坐在案前,你也不要在雪骨城留得太久了,六华洲离不得你。天外之人的事,知渊已经跟书院两位院长留过书信,你那边也适当地给你信得过的仙家透露些吧。
鲁奎夫躬身道:臣已经在做了。此前一直忧心是否会有天外之人混在仙家内部,不敢大张旗鼓,只好暗地试探着来。
他声音低缓,宽厚如山,君上也不必忧虑过度,万事有臣来担着。您
君上,您如今也不过仙龄二十余,雷穹才是这仙道之首,这些天下大任,本不必您来苦心谋划的。
蔺负青摇头笑,哪里,孤家已经是百来岁的老人了。
鲁奎夫就不说话,转身出去了。
蔺负青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知道这人没告退行礼,大约是被他那句说的心里不舒坦。
身后帘子响动,被一只手撩开。方知渊从内室走出来,他看着鲁奎夫的背影就摇头。坐在床沿勾唇笑道:师哥,你就不能装个样子,哪怕送人家鲁仙首安心走也成啊?
蔺负青叹道:装不出来,这两天我的确很忧虑。
他起身,手指无意识地叩着桌案,我们在明,敌在暗,心里哪能不窝火呢。
每每那群金眼之人有所动作时,你我都无法预测。王折出现时是如此,仙祸降临时是如此,此番妖兽潮爆发亦是如此。
蔺负青回头,定定望着方知渊,古书袭击你时,更是如此。
这种彻底被凌驾的感觉的确很不好受。仿佛天上生了一双双监视的金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众生,时怒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