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大师兄只好苦口婆心地劝一劝:蜜玉女,你若是有话想说,在心里憋着不好。不如我把申屠叫来,你们好好的敞开了谈一谈?
巫蜜冷淡地把脸别开:我跟那家伙无什么话说。
可她又犹疑着转过头来,盯着蔺负青小声道:蔺魔君,所有人都说你是个好人。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春儿他与我同岁,我们虽无血缘,可从小一起长大,我早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弟弟一般
蔺负青忽觉得好笑,忍不住打断道:好巧,春儿也曾同我说过,他把你看做妹妹一般所以你们两个人,究竟谁年纪大?
巫蜜生气了,咬唇瞪眼道:我!当然是我!
下午这时辰阳光正明媚,她身上挂饰琳琅反射着光跳动,蔺负青眯了一下眼,心说这位蜜玉女倒也挺可爱。
她也该知道了自己亲姐被盘宇仙人逼至投身阴脉之时,四个月后还能露出这样活泼泼的神情,看来骨子里也是个有韧劲儿的。
他便笑道:嗯,是你是你。你继续说。
巫蜜抿了抿唇,眸子闪烁不定:上回我尾随他到了栖龙岭深处,听他说与荀仙君的前世恩情,我其实
怎么,你其实已经理解了春儿?
我仍是好恨他。可我也明白了春儿舍不下这份前缘的因由可是!
可这位荀仙君,分明对春儿没有道侣间的那般心意!
精致的少女把美眸一瞪,不忿地哼道:我甚是心恼。所以我偏要瞧瞧,这位荀仙君究竟有多么好,叫春儿甘愿热脸贴冷屁股!
唔,蔺负青扬眉,那玉女瞧得如何?
瞧了四五天,巫蜜又微微红了双颊,双手不自在地绞着,嗓音细如蚊喃,觉得很好的。
蔺负青险些没笑出声来,连忙以袖掩口,咳了两声糊弄过去了。
这荀三跟森罗石殿的金童玉女,怎成了这么个离奇地平衡着的三角关系?
不过倒也不难理解,荀三性子外柔内刚,执着又重情义,心性的确与森罗石殿那些心怀信仰的信徒们颇为契合。
巫蜜以前是先入为主,近日又是栖龙岭暗中尾随,又是雪骨城日日共处,渐渐地有了改观蔺大师兄倒也放心了。
他闲逛到午后,正欲回寝殿。迎面却见柴娥行色匆忙而来,额上微见冷汗,脸色更是青得难看。
君上!
蔺负青心里突的一凉,知道是出了大事,立刻迎上去,怎么了?
柴娥在君上身前站定,却低下头,艰难启齿:请君上往城头一观。
蔺负青岂敢耽搁,当即足下一点飞身腾空,径直破风往城楼上去。
他尚未出城,几层城内楼阁的遮蔽先在视线里散去,顿时天穹景象刺入眼中
只见那天上的白楼云层间,凭空垂下来几根精美金丝,把一个熟悉人影勾于其中。
尹尝辛长发披散,人事不省地被吊在半空,灰袍上血迹斑斑。那姿态竟与当年被擒的魔君一般无二。
蔺负青如遭雷殛,怔怔道:
师父。
城楼顶上,方知渊黑袍猎猎,逆光而立。
他眼中杀机毕现,滚腾着无尽怒焰。仙骨筑成的城瓦比千年寒铁还硬,却在阴命祸星收紧的十指下寸寸崩裂。
这群渣滓!!
第166章天水合开飞龙门
云层之上的金丝囚链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故技重施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嘲弄姿态。
上一回,是以蔺负青为饵,想要诱雪骨城的魔修们前来,一网打尽;而这一回,却是以尹尝辛为饵,想要诱谁自投罗网不言而喻。
方知渊立于雪骨城那苍峻城楼之上,目眦欲裂,几乎要将一口钢牙咬碎。
太像了这般相似场景,像是在呼唤心中埋葬多年的恶鬼复苏归来。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年横刀斩断金丝,那片身躯如萎烂的枯叶般无声地落下的一幕。
蔺负青双眼紧闭着,浑身软绵绵冰凉凉地瘫垂在他臂弯里,竟像每一寸骨头都被砸碎了似的。
污血还自唇角无意识地滴落,气息却已跟断了没什么两样,唯有心口处还含着一点微弱的热气,却已如雨中烛火,将灭未灭。
那一天他几乎理智全失,疯魔般不知浴血杀了多久,最后也是濒临油尽灯枯,还是小敖昭拼死载他飞出重围。
待那些盘宇的天外人终于被甩在身后,方知渊摇晃着自敖昭背上爬下,抱着那轻若无物的身子跪坐在地。
师哥,咱没事了,没事了。
师哥?
无意识地唤着得不到回应的称呼,他仓皇解开怀中裹着蔺负青的仙首金袍,却找不到下手可以触碰的地方那人身上的肌肤,竟已无一寸是完好的。
夜幕降临,绝望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方知渊越是探查越是心惊胆颤,蔺负青分明连心跳呼吸都难以为继,十二条经脉更是全部崩断,却不知被盘宇仙人下了什么邪药,自身五脏六腑、骨血皮肉内的所有养分都被疯狂汲取来吊着最后一口气。
魔君毕竟是渡劫仙身,在这样惨无人道的邪药压榨之下,竟也能饮鸩止渴地将生机维持到现在。
而若再这么将邪药服用下去,不出半个月便是脏腑衰竭,回天乏术。再然后,萎缩成一具腐烂流脓的躯体,人却还能活着,连行尸走肉都不如。直到浑身上下最后一丝生机被榨干,才能得到那个死亡的解脱
方知渊猛地转过头,趴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半晌冷汗淋漓地睁眼去看,吐出来的满地都是血
主人,主人,您别这样!敖昭泪眼斑驳地扶着他,哽咽道,魔君陛下还有一线生机,您还要救他呢!
我知道,我救他我要救他方知渊沙哑地喘息,他把唇边血一抹,手掌贴上怀中那具濒死瘫软的身子,摩挲着已经感受不到跳动的心腔处。
煌阳仙首终是狠狠心,咬牙闭了眼。浑厚灵流探入,一面全力运气护着断伤,一面催动着那心脉微弱地一下下重新跳动起来。
可断裂的经脉被牵动,其中疼痛又怎是常人能够想象。
!!蔺负青被激得身子猛地痉挛挺直,他叫不出声,只能从咽喉里挤出几丝凌乱气音。
一双眼睑无意识地打开一条浅浅的缝隙,涣散的眸子好似蒙着黯淡的一层翳,彷徨又茫然地微微翻动着
在阴气反噬和邪药的作用之下,蔺负青的五感已然全废。
他明明已经被救了出来,安全地躺在相思已久的故人怀抱里,那些炼狱般的非人折磨全部结束了
可太晚了,他已经被摧残到连感知这份安全都做不到了。
夜风寒凉,星月遁形。方知渊再也撑不住了,他佝偻地抱着自己的小师哥痛哭失声,嗓如泣血。
蔺负青无知无觉,微弱的意识挣扎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再度昏死过去。
可这,却也只是长夜降临的开端而已。
知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