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用目光哀伤地说:我回去可以,那你呢?
方知渊冷笑道:你以为我稀罕你?
我总能想办法!你在这反而拖累我,快回去!
他又寒着眉,将手臂往后一挥,你以为这群人又乐意来你盘宇?我们必会回去,你们休想把任何一个做成炉鼎!
这群人也不必你管,我想法子带回去。听我的,马上走!!
蔺负青全都听懂了。
他笑了一声。
周围一群盘宇仙人将眼角余光扫来,蔺魔君竟真就那么胆大,抬袖点一点方知渊,悠悠开口道:看这育界的小美人,吓坏了吧,怎么开始胡言乱语呢?
你明知道我不会走的,小祸星。
是你怕了,你那么担心我才慌成这样。
别怕,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身后,尹尝辛轻轻地推了蔺负青一下。后者心里明白,师父在提醒他该走了。
他在方知渊滚烫到近乎凶狠的视线下,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淹没在盘宇仙人之间,很快身影就看不见了。
第185章阴谋阴星阴魂魄
身后盘宇仙人还在围看着炉鼎,蔺负青已被尹尝辛牵着手腕,低头走出了人群。
离开阴渊再往前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尹尝辛嘱咐他:别松手。
眼前的空间神奇地扭曲起来,一眨眼间景色已经变化,茫茫天空消失不见。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蔺负青挑眉环顾四面的灰壁,他们竟像是来到了一处修建过的石洞里。
尹尝辛道:到这里来便可以安心了,没有别人。
这里空气沁凉,的确比在外头令人舒坦得多。蔺负青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用手指触摸那冰凉的灰白墙体,又看看角落里胡乱堆成山的灵石法宝仙器,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是你的洞府?
尹尝辛抬手一引,捞来几件疗愈法宝催动起来:差不多。你没见那些盘宇人都是从虚无中凭空浮现?盘宇界就是这样。都是挥手裂空的仙人,洞府隐在天地间。
蔺负青顺从地闭眼盘坐,任法宝的光泽流转在身上。
尹尝辛一面为他调理,一面继续道:在去育界之前,我便将沉睡的肉身封在洞府里,因此只要我不露面,尊主也找不到我。
不过如今我孤立无援,又丢了许多重要的记忆。他大约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就是了。
蔺负青:那你现在露面了,会被找到吗?
尹尝辛:不知道。
蔺负青:这尊主在盘宇界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尹尝辛:忘记了。
蔺负青:那被关在阴渊里的十万育界修士,何时会被做成炉鼎?
尹尝辛:不知道。
蔺负青:算了,刚刚那个眼馋我家星星的丫头是谁?
尹尝辛:忘记了。
蔺负青气笑了:你耍我吗!?
尹尝辛面无表情地道:不是。盘宇人七情淡漠,许多都不用名字,不好记。
蔺负青顿觉一阵挫败,只好道:那行,你告诉我她是什么身份。
尹尝辛淡淡地瞧着他,给出答案:这个是真的忘记了。
气氛一时尴尬。
终于,蔺负青无可奈何地扶额长叹了口气,嫌弃道:算了算了师父,你这洞府好乱。
他站起身道:家里不能这么乱,我给你收拾一下。
很快,灵石被整整齐齐地分装着收纳在乾坤袋里,原先堆成一团的法宝如今摆得琳琅满目,仙器则被一件件挂起来,整个洞府焕然一新。
尹尝辛盯着他的小徒弟拧眉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不该来这里,你会死。
蔺负青正将雪白的袖子挽起来,努力地将一座比他人还高的古铜色炼器巨鼎搬到墙角去,闻言回过脸道:没关系,我留了后手。
尹尝辛眉心顿时挤出一道深深的痕,后手?什么后手。
蔺负青难得放纵地将一只眼睛轻眨,弯唇笑道:其实很久之前就留了。如果知渊死,我会跟他一起死;但是如果知渊能活着,我也会陪他一起活着就是这样的后手。
尹尝辛神情中露出一点无奈,道:你可以直接说想要同生共死。
蔺负青想了想,垂下眼睑淡笑着说,师父知道吗我来这里之前,有人告诉我知渊的祸星命格的含义了。
他咣的一声将鼎放下,拍了拍手,道:你不是忘了吗,我给你讲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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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负青离去之后的阴渊里,大部分盘宇仙人来了又走了。
那个小公主般高傲的盘宇女孩则一直远远地飘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盯着方知渊。
顾闻香不禁悄悄对方知渊道:她不能是看上你了吧。
方知渊沉默地靠坐在一块黑岩下,阴影遮住了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从顾闻香的角度,能看到这人全身的每寸筋肉都紧绷着,像一张拉紧到极致的弓。
自被尊主掠至盘宇后第一次,他的眉眼间露出了明显到能被别人察觉出的疲倦阴颓之色。
顾闻香笑而摇头,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阴渊冷水。
他知道,这是因为刚刚那个本不该在此,却又的确出现在了盘宇仙人中间的身影。
说实话,连他也没有料到蔺负青居然会真的亲自来闯育界,当时惊得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更别提方知渊了。
不远处有人站起来走近,怯怯地将一件厚实的绒袍推到方知渊身上,道:方仙长,您歇息会儿吧。
那是件能抵御冷气的法宝,原本的主人将它脱下来,顿时打了个寒噤。
这阴渊里虽没有了阴气弥漫,可还是比其他地方寒冷的。
方知渊没什么力气地冷然勾一下唇,看都不看地将那件袍子扔回去,滚吧。自己都收拾不利索,还多管闲事。
这时才看清了,在他身前的是个脸上稚气还未脱的年轻人。
粗眉小眼,五官憨憨的,还有点驼背溜肩,是很平凡的模样,甚至不太像个修士。
那青年瑟瑟地咽了口唾沫,却仍然坚持道:您歇息会儿吧。
算来众人遭此大劫不过一日余,时间并不长。却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楚,这位祸星面上再如何阴鸷,言语再如何冷厉,行动上却一直是在保护着他们的。
方知渊盯了他片刻,忽的冷笑道:你是怕我死了,自己也活不了了?
本以为此言一出,这年轻修士要么当场发作要么尴尬走开,周围其余人也将会怒目而视。
却不料青年居然半点不生气,反而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抓着头发讪笑道:嘿,嗯我、我要不是胆小怕死,也不会跟穆家主来六华洲闹这一场啦
方知渊侧过脸去,不再多说什么。
身周的暗色水域泛起银红交织的耀波,是被风吹皱了,又倒映着月与祸星的光。多少有些晃人眼睛。
他索性闭上双目,想着被困在此地的十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