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负青已快死了,等那时,顾报恩就是只丧家之犬。他马上就会无家可归,我要他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
在他手指的方向,一个巨大繁复的阵法,正在无数顾家弟子的惊呼声中散着浩瀚的威压,一点点升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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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宇仙界,连通育界的石祭坛之上,蔺负青正在快速掐诀。十指化作一片片雪白残影,空中流淌着的灵流就被疾速地牵引过来。
尹尝辛站在后面看着他,沉默许久,一板一眼地发出质疑:你不是说,明天让星星选么?
蔺负青白袍翻飞,轻笑了笑:哄他的,还要留出时间绘阵呢,哪儿能拖到明天再做决定?反正我知道他会怎么选,他也知道我知道他会怎么选。
再说,他顿了顿,就算知渊决定与我两人回去,这阵法反正都是要打开的。都一样的。
尹尝辛道:如果只是两个人,阵法不必开得这么大,你也不必死。
蔺负青不悦道:师父!我好容易也哄哄你呢,你拆穿我干什么?
尹尝辛不语。
他望着蔺负青的背影,目光静软安宁。
蔺负青还在跟他说话:师父,你说神魂彻底碎裂之后,人会怎么样?
尹尝辛想了想,道:要么直接猝死,要么变成活死人。天天瘫软成泥,流着涎水翻着白眼,永远不省人事。十分丑,你不会喜欢的。
蔺负青果然笑了,我可不要。
五尺清明立于旁边,那两盏小灯仍在细致地勾画着他漂亮的眉眼,薄唇轻动时有淡淡的影子:
还是死干净些好了,我还有一颗阴元婴与这副仙身躯壳,待会儿投身阵眼,还要劳烦师父帮我收完最后一笔阵纹。
尹尝辛眉毛使劲儿抽了抽,黑着脸道:神魂碎裂,焚身熔阵,都是远胜凌迟之苦。你非要死得这么惨?
天亮之后,知渊将生受阴气噬体之苦,那十万人在活命的诱惑下还不定对他做出什么。我不至于比他惨。
蔺负青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死惨一点好。那样黄泉下魂魄相逢时,他便会只顾着疼我,忘了自己的难过了。
第191章终生终死终师徒
夜尽时,丝缕的黎明开始从东天际爬上来了。
阴渊内响起第一声惊呼,是有人发现自己身下的大地在上升。
咯喇咯喇,岩石在崩裂。
沿着那巨大的圆形结界,足足有一个城池大小的地表被某种无形又恐怖的力量切割开来。而承载着上万育界修士的那块地域,正在缓缓地往上浮空。
阴渊的流水沿着边缘成瀑流下,碎石簌簌滚落。轰隆隆的声响由小变大,震得人耳膜生疼。
正疲惫地倚坐在断裂边缘处的修士脸色青白地惊叫着后退,一屁股跌坐下来。
天上盘宇人要把我们弄到天上去!
一个男子喊出了这一句,抬头上看。
尊主赫然立在祸星的赤光之下,原本白色的宽袍被染上了诡谲的红,正在愈加狂烈的气流中飞扬着。
两名盘宇仙在他身后掐诀护法,逆光下全都看不清面容,只能见到尊主徐徐抬起的双手,十指弯曲间似乎操纵着移山填海的力量。
方知渊翻了个身,缓慢地睁开双眼。他在破晓前小睡了片刻,却还是睡得很难受,似乎零零散散地做了些梦,醒来就忘了。
还是那个眼熟的青年扑在他身前,六神无主地道:方仙长方仙长,如今可怎么办啊?咱们要被练成炉鼎了!
方知渊神色暗沉,不紧不慢地坐起来,又扶着身后巨石站直。
此时脚下已离阴渊之底有近百丈高,他没什么精神地环视了一圈,感觉自己和四面八方焦灼的空气格格不入。
他冷声问身旁那青年:叫什么名字?
对方一愣:啊?
方知渊耐着性子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怯懦道:我?杨、杨堂
不过几句话工夫,这一片结界包围下的地界已经彻底变成了个悬空的漆黑石岛,被固定在天与地之间。
尊主神色无悲无喜,唇口开合,毫无感情地吐字:时辰已到炼。
说着长袖一挥,顿时八方风云俱动,煞气滚升。远远地,阴渊更深处隐约有银色的水浪涌起,急速向这石岛上飞来。
那是杨堂早已骇得脸色蜡黄,牙齿咯咯发抖,那难道是盘宇仙界的阴脉里贮存的剩余阴流?他要用这东西来炼制我们!?
而在盘宇尊主的背后很高远处,祸星的样子也开始一点点地变了。
原本是很纯净的莹红色用蔺小仙君当年的话说,像熟透了的小樱桃一样,叫人好想咬上一口可如今无数道黑暗气息自那核心处流泻出来,萦绕、滚腾,只仿佛地狱恶鬼睁开的第一只暗红眼瞳!
那又是什么!?
祸星,是祸星里的阴气要被引下来了!
不
众人魂胆俱裂,眼睁睁看着九天上黑瀑倒悬,徐徐地向盘宇的大地灌落下来。
两股阴气在结界周围交融为一体,很快便渗入结界中。一层雾气携着刺骨的寒意弥散开来,空中结出了细小的冰晶,又飘起雪来了。
最催人崩溃的永远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眼睁睁看着无常鬼稳步向你走来,却无处可逃。此情此景,那十万修士就好像一群青蛙,被掷入一口煮着温水的大锅里,还要眼睁睁感受着下头的火越添越猛。
在无可抗拒的绝境之前,有人反而平静下来了。一些躺下痴痴看天,一些合掌念祷,还有的浑身一股不屈的怒气,笔直地站立着。
人群中,小女孩伸出双手。她挽着个乖巧的发髻,肌肤白皙,是个美人胚子。雪片落在合拢的小手上,她道:娘亲,下雪啦。
紧紧抱着她的妇女泪流满面,应道:是啊。
女孩儿拍了拍妇女的手臂,软糯小声地道:娘亲不哭,瑞雪兆丰年哦。
妇女腿一软,绝望地跪下来,早已经泣不成声。
我不想做炉鼎!!我不想
另一处,彻底溃决的男人忽然哭吼,拔出佩剑往身旁人手里塞:杀了我吧老弟,给我个痛快行吗?
对方却不接,长剑咣当坠地,他嚎啕着摇晃着那男人:哥,活着什么希望没有啊?死了可就全没了
四下里已几乎看不清了,也越来越寒冷。方知渊心里头平静得很,他甚至有闲心问身旁那名叫杨堂的青年:你怕吗。
杨堂哭丧着脸,恨不能捶胸顿足,废话,我怕啊!我当然怕啊!
方知渊似乎笑了一下,伸手将杨堂推得离自己远了些,转过脸去了。
直到了这一刻,他还没能想明白,自己搭上蔺负青的命来救这素不相识的十万人,究竟值不值得。
可他又想到,师哥做一些事的时候似乎也从不思考值不值得,心里便得到了少许的安慰。
猝然间,一点辉光自远处亮了起来。好似什么人在这寒冷与黑暗中点起了一盏灯,又好似什么人温柔的眸光。
方知渊倏然睁大了眼,心头某处被撞了一下。
师哥
他虚虚地伸手,像是要握紧那抹光明,于是也有几枚雪片落在他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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