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澜夜抬步上前,和她一块站在花树下,抬头望,这是臣从南方移植来的,当时特地选了几棵好苗子。臣有日子没回来,竟不知道已经开得这样好了。
锦玉也抬头看,喃喃道:这儿布置的可真美,厂臣怎么不回来?我觉得这儿比宫里好多了。
臣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这提督府是高皇帝生前赐的,臣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又在宫里当差,出了宫就去东厂,没有时间回这儿。今儿若不是娘娘要出宫,臣怕一年也不回来几次。
她嗟叹了句真可惜,知道她如今得来的一切不容易,司礼监掌印,再加上提督东厂。东厂里办得那些事儿,不用想也知道要结仇无数,稍出差错就要掉脑袋。她也是女儿家,哪有不向往诗情画意的生活的?
记得她在建瓯的时候,曾幻想着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也许会有疼爱她的夫君,生几个孩子,然后琴瑟和鸣的过下半辈子。可世事哪会这样简单,一切都容不得她幻想,一纸诏书就踏进了宫。若不是遇见了她,她大概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回了。
梨花树下有一块青石板,她伸手拂了拂,就势坐在地下,抬头拉了拉她的曳撒,示意她坐下来,厂臣,今儿我想就在这儿给娘烧点香,可以么?
她俯身看她,她仰起脖颈的姿势,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弯弯,似乎有种让人弯腰一亲芳泽的冲动。
她颔首说好,因为知道她出宫的目的,所以祭祀要用的小山降香和蜡烛都已经备好了。她吩咐人摆上来,还顺便温了两壶酒,待一切摆好她蹲下来看她:府上没有其他人,因为娘娘临时要来,都吩咐退下来了,娘娘有什么体己的话只管说,臣就先告退了。
阮澜夜刚要站起来,锦玉拉住她,惶惶道:厂臣陪着我好么?
话里的语气让人心生怜惜,她蹲坐下来,和她坐在一起,倒了两杯酒,有梨花飘下来,正好落尽酒杯里,她一仰而尽。
锦玉见状,偏头问她:梨花的味道好不好?
她皱了皱眉,说不大好,又道:有些东西看着美,可实际上则未然。又有的时候,臣觉得不好,没准儿娘娘就觉得好,听旁人说一万遍不如自己试试。
锦玉弄不懂她的意思,学着她的模样,捏了一片梨花放进酒盏里,轻呷了一口,梨花飘到嘴里,有种涩涩的味道,混着酒香的确不大好。咕噜一声,把酒全咽下了,梨花还在嘴里,她啐了一口,吐在地上,皱眉道:我也觉得不好,太苦了。
知苦才知甜,没有过过苦日子,怎么知道如今一切得来不易?人要懂得珍惜眼前人,过去的事情要学会释然,不然以后日子长久着呢,该怎么过?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安慰她,锦玉黯淡了神色,撑手托住下颌道:我娘也同我说过这样的话,可那会我太小,不明白,如今长大了,觉得要忘记那些事,着实困难。
她替她斟了一杯酒,都说酒能解千愁,也许醉了就能忘了。
她想了想,也许吧,她从来没有喝醉过,三两杯下肚已然有些飘忽,脑子里混沌躺在青石板上,梨花落了满身。
这儿布置的真的很好看,满树的梨花像雪一样,挂着两盏红灯笼,映得人脸红彤彤的,她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我娘从小把我当男孩子养,可我爹说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我记得有一回,我和碧蓉偷偷跑出府逛庙会,天黑了才回家,我爹气得打了我,我娘心疼地把我护在怀里,结果被他一杯茶泼在身上。我当时恨得想带娘走,可是娘不愿意,大约娘心里还有他罢,可娘临终最后一面他也没来,我听碧蓉说,他在外面有了小老婆。
阮澜夜和身躺在她旁边,侧着脑袋看她,眼角有轻微的湿润。她不知道她在建瓯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娘亲的庇护,在夹缝里成长,好不容易熬到十七岁,却被人送进宫来,说到底她很可怜,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看不出忧愁,其实心里应该是很害怕,很无助的吧。
她怜悯了下,怕带出她的伤心事,不知该怎么安慰她,索性长长望天叹道:娘娘才十七岁,还有大半辈子的好日子没享呢,以后有臣做娘娘靠山,没人敢欺负您。娘娘想要什么,只管和臣说。
锦玉听了扑哧一笑,笑出眼泪来,依旧闭着眼道:我如今是太后,将来还要当太皇太后,把那些以前欠我的全都讨回来。
大约还是很善良,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心狠手辣,偏头听她深深叹了一口气,阮澜夜问她:娘娘累了么?
厂臣说什么?她把头偏过去一些,我那回被我爹打了一耳光,耳朵有些不灵光,聋了好几天才缓过来,郎中说我以后老了怕是个聋子。
她听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遇上她,那样她就不会吃那些苦。心里有块柔软的地方,似乎有些塌陷,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娘娘以后要是聋了,臣给您当耳朵。
锦玉怔了一下,这下她听清楚了,这算是什么?百年之约么,她想开口问问她,可又怕吃闭门羹,索性装傻笑道:厂臣我好像有些醉了,我要睡着了
也不是骗人的,她是真的醉了,脑子里晃荡只觉得有水,想那回掉进河里,人有些迷糊。
阮澜夜倾过身子叫她,连叫了几声也不见她回应,红纱灯笼映照下,也不知是不是她喝醉了的缘故,两腮酡红,唇角微微往上翘,借着酒香,有凌乱的发丝吹在脸上,有种妖娆的美。
她醉了,闻着酒香她也觉得有些醉人。这里没有人,她也是醉的,所以把她抱在怀里,再凑近一些,胳膊拢了拢,换了个姿势都是无碍的。
有种肆无忌惮的猖獗,不是平日里端着的,如今就在她的怀里。望向她那张光致致的脸盘,连细细的绒毛都可以看得清,混着酒香的唇似乎格外诱人。她亲过她好几次,那种感觉似乎还能回忆起来,现在没有人,她是醉着的,再亲一下,应该是无碍的吧。
她这样想着,反正也不是
第一回了,一回生两回熟么,她这样安慰自己,渐渐压低了身子,和以往不同,今儿这唇是醉了的,轻啄了下,仿佛自己也醉了。
她轻喊了声阿玉,带着澎湃的心,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她,可心底里早就叫了几万遍了。
她也许是醉得很厉害,连叫了几声阿玉,也不见她有转醒的意思。像是着了魔,她低头又在她唇上流连,伸进舌尖去描绘她的唇瓣,渐渐撬开她的贝齿,领略她的美好。
一下又一下,似乎永远都不够,环住她腰肢的手渐渐收拢,恨不得揉进骨子里。
月色如钩,透过满树斑驳,映照在她身上,像剪碎了的高碎残沫儿。
她将她抱在怀里,下颌抵在她光洁的额间,有种魇足的满意。
怀里的人闭着双眼,眼梢轻颤了下,良久唇角微微上扬。她以为她醉了,其实她是有意识的,她想睁眼看她惊愕的表情,可怕一睁眼,这份美好和宁静就什么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给文章改个名,叫论吻的一百零八种模式,乃们觉得如何?【我开玩笑的_(:3」)_遁走!】
第25章
到底要不要睁开眼睛,借着酒疯跳起来向她闹,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也和她是一样的心思,还是纯粹的调戏她?须臾间,她想了很多,可还是没有胆子问出口。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容不得她思量。有时候一件事在脑海里盘算得久了,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意义,好不容易在脑子里有了不成章的想法,可是已经过去了。她隐约听见阮澜夜在身旁的呼吸声,鼻息平缓,在她心里的巨石,也许在她那儿只是一叶浮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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