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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陆我把那些抢来的气球卖了,她站在游乐园门口,很快就卖得精光,一只都没有剩下。
她从那些钱里捡出几个钢镚买了两只冰激凌,分给他一只作为跑腿费。
倒也没什么值得讨价还价的,悠明接受了这个并不公平的分赃比例。
那天他们一起逛了游乐园,不过什么项目都没有玩。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快乐太贵,他买不起。
陆我刚赚了钱,但也什么都没去玩。悠明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陆我是为了体贴他,只是猜她肯定有原因。
他跟在女孩身后,太阳晒得厉害,他舔去冰激凌融化的部分,奔跑产生的热量并没有散去多少,他一直盯着她东跑西看的身影,怕一错眼人就不见了,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一不留神跟着冰激凌一起被送入口中。
咸的。
但她一定是甜的。
他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完全违背了化学常识,还有点咸湿,让他站在太阳底下都觉得有点紧张,像是怕被人捉住,连心跳也漏了一拍。
那是悠明才会喝一口水,他看陆我已经睡熟,正想去倒一杯水。一抬头才发现奶奶已经不知道端着水杯悄悄地站在房门边看了多久。
老人朝整个僵住的孙子揶揄地笑,转身回了房间,感觉从白水中尝到一点青春的甜。
“如果那时候的日子就那样持续下去,我们会怎么样?”悠明问怀里的人。
他们在荷兰租了一间很小的公寓,很拥挤,不比原来大多少,离超市很远很不方便,荷兰的东西也不合两个亚洲人的胃,所以他们每次都会买很多东西囤着回来自己做。
陆我存不住钱,喜欢买稀奇古怪的东西,碟子、雕塑、模型甚至一块石头。柜子放不下就放在地上,地上堆满了就放在冰箱里,冰箱也放不下,就用胶带贴在墙上。
绿色的墙上满是这些古怪的东西,它们每个都看起来独一无二,至少悠明从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他们两个人挤在床上,陆我靠在他胸口,把盛着午饭的餐盘放在悠明曲起的膝盖上,边看电影边把里面的的东西用叉子戳得面目全非,这些东西是昨天去餐馆点多了打包回来的,她不喜欢吃。
她把手里的盘子甩给悠明,自己去吃悠明洗好的水果,想了想,耸耸肩回答他:“谁知道呢。”
“你后悔了?”她问。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但是很认真,很坚决。
就像几年前的那一天,在陆我这么问的时候,他的回答一样。
以往狭小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十分温馨的小屋被染上了血色。
奶奶在两天前因为心脏病在楼道里失足去世了,她没能等到救护车。
颅内出血使她的双目血红,连眼白都看不到了,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着悠明的手,告诉他电视剧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张保单,可以领到钱。
“阿明啊好、好念书,拿着这笔钱,好好念书”
她的手垂了下去,大概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再看一眼孙子,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珠从她干瘪无肉的眼眶中微凸出来。
这个一向和蔼温和的老人,最后的死相却如此可怖。
救护车上不来,悠明抱着逐渐冷去的老人的身体,从筒子楼里走出来,在救护车上吐得天昏地暗。
最后,他领着一捧灰回了家。
悠明抱着骨灰罐在沙发上一直坐到深夜,他突然很想吃糖,他把那个放了香烟纽扣和糖的盒子找了出来,眼睛模糊得勉强能能分清后两者和前者的区别,再多就分不清了,不管是纽扣还是糖都被他一起放进嘴里。
苦的,没有味道。
他含了一会,糖在嘴里化掉,他把纽扣吐出来,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忽然看到那个在电视机下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找到那张保单,突然很平静。他把这张保单从头看到了尾,每个字都不放过,然后突然笑了出来,50,000块,一个人生命体现在数字上竟然这么短。
昨天,保险公司来了,他们看了保单以后告诉悠明,意外死亡不在他们的保险范围内,这张保单只保因疾病导致的死亡,如果不服,可以法院见。
今天,悠明杀了一个人。
一个对他来说只在出生时见过的十分陌生的男人。
那个人说自己是悠明他爸。
“阿明啊,我妈她死了是不是有笔钱啊?我听邻居讲啦,你放在哪里啊?阿爹我现在很困难啊,你当可怜可怜我,把钱给我啊”
那个人先是恳求,接着就是威逼、动手。
“你个死扑街,谁把你生出来的?!没我哪来的你啊!一点钱你也不给我,你是想我死啊?好啊,那一起死啊!来啊!”
那个人冲进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
悠明突然想起以前处理过的活鸡活鱼,一刀拍碎颅骨,没死但失去了反抗能力,一刀开膛破肚,把内脏都处理干净,有时候内脏扯出来时心脏还在跳,他会
', '>')('面无表情地捏碎,扔到一边。
然后他把人倒了一下,拎着脚拖到浴室,放血冲洗干净。
等回过神来,这一切已经完成了。
他杀人了,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人的尸体,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恶心。
相反的,他觉得好畅快,好轻松,从来都没有这么放松过。
他看着这具尸体,没有哭。
但也没有笑。
他的脸上也好多血,顺着脸颊流到衣领上,他想去水池洗把脸。
一转身。
像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他从镜子里看到另一个人的脸,瞬间僵在原地。
是陆我。
手里的刀被他慢慢放到旁边,惨白的脸色好像死掉的那个是他才对。
“你全都看到了?”
“是啊。”陆我大方地承认了,用手托着下巴笑着瞧他,好像这满地的血腥都不存在,她的眼神透露出一种评估的意味,有点冷酷。
“没想到优等生也会杀人啊~”
但她的语气和以往没有分别,她的嗓音偏甜,拉长了语调的时候更是像在撒娇。
陆我感慨一句又问他,“想好接下来怎么做没有?去自首?还是抛尸?”
自首,还是抛尸?好像哪边都行,哪边都无所谓。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有意义,像他这样的人,是活着还是死了,对别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她残酷地将选择摆在悠明的面前,把他从浑噩的状态中一盆冷水泼醒,语气又过于的轻松,好像这件事在她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抛尸的话,我很有经验喔。”
“为什么帮我?”
陆我闻言挑眉问他,“你觉得我这是在帮你吗?”
悠明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也许正常来说,现在劝他去自首才是在帮他吧,他未成年,又可以说自己是正当防卫,也许只用去少年院改造个一两年就可以出来。
但是然后呢?继续去读书,去当一台机器,当一根木头?
他做不到,他回不去了,他没法再忍受这个狗屎的世界狗屎的规则,在发现暴力能进行反抗之后。
“你想要我怎么做?”
“错了,是你自己要怎么做。”
“我想要”悠明想了很久,也许这是他活到现在少有的,能自己决定命运的时候。
最终,他决定了。
“我想要和你一起,我很听话,做什么都可以。”
他亲手把自己的缰绳交到她手里。
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像水到渠成。
悠明向学校请了假,避免老师来家里找他,他听陆我的吩咐,在把地板上的血都擦干净以后开始处理尸体。先把指甲这种最难处理干净的东西一片一片地拔下来,然后仔细地用剪刀剪碎,这工作很麻烦,但幸好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然后分尸,烹熟,脱骨。
为了方便清洗,悠明没穿上衣,只围了围裙,一刀下去,血和汗一起落在身上,顺着肌肉的线条滑落下去。
分尸的时候他用刀在砧板上斩出来很大动静,隔壁邻居探出个头来,隔着几根栏杆和薄薄一层铁皮的栅栏门问他,“阿明啊,你在做咩啊那么大动静?”
悠明一边剁,一边回答,“买多了点猪肉打算过两天提去看奶奶,王姨你要不要,我分你一点?”
“哎哟,晦气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陆我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地吃着苹果,听见他面不改色地骗人,从故事书中抬头瞥了他一眼,像是觉得他孺子可教,不错不错。
做完所有的处理工作后。
悠明把肉和骨头分开装在两个塑料袋里,挂在自行车两头的把手上,陆我坐在后座上抱着鱼竿和一个桶,揽着他的腰像是要去钓鱼,他们在布满林荫的小道里穿梭着,陆我在后座上摇晃着腿,悠明把车骑得摇摇晃晃,小心地保持着平衡。
路上遇到一些翘课的情侣,和他们差不多年纪,跟他们擦肩而过,有几个还和他们打招呼,比哪边男仔骑得快。
他们来到悠明小时候曾经和奶奶来钓过鱼的海边。悠明把东西洒进海里,看着浪卷走白骨和肉,将塑料袋收起来。
望着潮起潮落的无垠大海,好像什么烦恼都忘掉了。
悠明把鱼竿甩进大海,没有挂饵,他只是看着鱼竿上的浮萍在海面上飘来荡去,很惬意。
陆我蹲下捡起一个被海浪留下的贝壳,白色的浪花冲刷着她的脚背,她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撩到一边,伸了个懒腰,然后像打水漂一样把贝壳扔回海里。
“呜呼,三个漂!”
他们谁也没提尸体的事,杀一个那种本来就烂了一半的人,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悠明有一种预感。
这绝不是他杀的最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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