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楼外的小路上碎石天成,沿路穿过了狭窄幽美的滴翠峡,拾步到得了峡顶,便可以俯揽峡底抱月轩。看得到轩池与明月相伴的美景。
抱月池正是傅姓女眷属们所居的院落。范夫人和承恩侯夫人等女眷都在此间游玩停居。掌灯时分,丫头摆了饭。夫人们说着爱闲园里即将要举办的选宴,娘子小姐们在外面规矩也松了,还没下席就叫了绣坊老绣娘们呈上新衣来看。
“娘子们,不是妇人夸口。不是贵府上绝用不上这样的画样。”
顺兴绣坊的老板娘也是位中年妇人,容貌平常,但眉目疏朗,素青裙子灰色背子裁剪得体,发髻上几颗银钗碧珠。这打扮当真是叫人眼前一亮。只可惜有一只眼是盲的。
“妇人在灯下熬瞎了一只眼,却有幸在宫中锦绣院里学了这门手艺为皇上缝过衣。”这老板娘不是吹嘘。几房夫人们都知道妇人的来历,笑着听着她对小娘子们述着,
“除了专为皇帝做衣的锦绣院,妇人在宫中还足有二十年进了文绣院里为太后、为各宫的娘娘们缝过衣。衣料倒也罢了,手艺也罢了,唯有这印染坊的开坊特许和这裙上的宫样,不是妇人家的这座顺兴绣坊绝拿不到。”
“你这老货别再吹了,快把你坊里的妆花锻子拿来叫夫人们看看。”傅府有和她相熟的衣裳上管事婆子,一答一唱的说笑,“娘子们年轻不知,光说三十年前。旧制在衣裳上印染花纹的手艺叫夹缬,在三十年前只有宫中秘技制作。平常人家包括公侯府都没有。只有宫里赏下来才能拿到各色绢、丝、锦、布的夹缬衣料。如今却不同了——”
夹缬经由宫中特许,准许市面上几家有名的印染坊制作,上面的花样更不是当初宫样的简单金线银丝,也不仅是宝相纹、折枝纹、小团花纹之类。连几位夫人也看得稀奇,笑道:“老班头手里的新裙
花样倒少见。”
“唉哟,夫人们就是有眼力!也请看。妇人如今虽退职出宫,不敢说是文绣院的斑头了,全靠夫人们念在旧情上抬举。但妇人坊里的的手艺却是真真的。娘子们赏脸瞧瞧——印染了整整一副彩墨名画,仿了宫院名师陈待诏的新画《碧橘雪雀图》呢!”
灯下,娘子们只见得果实灰绿,雀羽生生,大片如云如烟的泼墨枝叶全用印染压在了裙摆衣袖上。再以泥金、泥银和各色泥彩点缀出片片彩光。这样的雪绢裙子架在了乌木雕云纹的衣架上顿时把酒席上的俗气冲得半点不剩,只有一室诗情画意,一室的灯影月色。
“真好看,这可就把销金料子的富丽比了下去了…”
“前儿,我才听大房里二哥哥说起这副陈待诏的新画《碧橘雪雀图》,说是太上皇和官家都赞了的,这还不算,京城几家画院里也是难得地都对这画风评上佳。”傅家娘子里有喜爱画画的,如数家珍,“我还刚刚说,要央了九哥哥去京城帮我买一副临摹画回来。下月画社的正日子请了各府姐妹们赏看。没想到如今竟然就能上身了…?”
娘子们嘻笑着,自然个个双眼放亮,难免争着要先做一身。
“罢了,姐姐妹妹的有什么好抢的!?你们又不要进宫,慢慢做都来得及。”
傅大夫人在一边放了茶,笑骂着。傅府各房的娘子们羞笑着,她们年华正好,未尝没有一两位娘子早动过进宫的心思。但二房承恩侯夫人在盯着,大姐姐傅娘娘在宫里又没发话,九哥哥做采花使更没有提过让自家府里的妹妹们参选。
她们中就算有人有飞凤之志,也暂时强忍着不露。但衣裳只有一身,娘子们互相谦让着给了爱画画要去画社里出风头的老五。夫人们见她们姐妹到底和睦,欢喜之余又偏心叫了各自的女儿过来再叫她们挑些上好的衣料。
傅三夫人也连忙叫女儿五娘子求范夫人,请九公子从京城里多带些临摹的宫院新画来分送给姐妹们做衣样子:“四婶娘。我攒了私房钱想去求九哥哥。但九哥哥现在忙差使…”
“这点小事,映风再忙岂有不替妹妹们办的?哪里还要你的私房?你只管去和你九哥哥说。他不好
我打他。”范夫人笑着起了身,婆子悄步而来低声禀告:
“夫人,赵慧儿娘子今日在钱园和卢四夫人见面了…”
“怎么回事?。”范夫人皱了眉,“她不是和郑家娘子要好?怎么又和平宁侯府搭上了?她恐怕是落了别人的圈套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