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在喊什么。也许是在喊救命。也许是在喊母亲。
他尤记得与她情浓私语时,她偶尔也说过当年的事,她被救后跟着郑爱爹爹他们在船上,学着擦船板、看云看星星看天气、打鱼收帆,她最喜欢的就是夜里在船头看星星,航行中,她还学会了在几条船之间打旗号,学会了隔着海面说话…
“那连说话也可得学呢!不然一天下来嗓子就哑了…”她曾经如此在他怀里娇嗔着。他的心就抽疼了起来。
“月亮是什么时辰退到云后去的?”
窃窃的议论声随来,殿上诸皇亲、教坊班头、内侍宫女并殿前御卫们终于回过神。议论纷纷。他们之中,方才十个里竟然有七个都抬起了头在看天。
秀王世孙离得最近。反倒是最早清醒的,但他和傅映风同样震惊莫名,她不过就是在殿中走了几步,走到了临湖殿栏附近,然后一边背诗一边抬头。不知不觉地人人都跟着她抬头。他之所以没在其中,则是因为他站的位置只看到殿顶,回神比其他人都要快。
“可习字?”
在一片寂静中,终于有人开了口。
郑归音心神一凛,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回来,她转身低头,拖着两袖披帛,踏着星光波影回到殿中。她恭敬向帘后施礼:“回太后的话,妾身习字。”在玉帘后与太上皇并坐,一直没有出声就像是个隐形人的身影,是吴太后。
她终于开口了。
“继续。还没有背完吧?”
“…是。”
她到这殿中后直到此时才心中一凛,全身都崩紧了起来。她被吴太后料中了。
“隔江遥望,庐山胜景,可知今日而昨非?建炎十二年,有船从庐山而归,余于世事怆惶中从渡口接船——”
秀王世孙在《庐山诗》惊艳之后,断没料到她还有后续的《庐山文赋》?这回他和殿上众人一样再不敢逗乐小看,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听着。却又失望。她在李诗仙的《庐山》诗之后,吟诵的是一篇本朝无名之人的文赋。
声腔平平并不惊艳,文赋也平常,仅听开篇就知道绝不是诗仙诗圣诗佛诗魔之作,然而到了第三句他终于听出了特别之处。张修媛及时一把抓住了冷笑的程美人,向她递出了警告的眼色,让她不要出言讽刺。那就等于踏进这郑氏女的连环套。
郑归音在殿中扫过了这一幕,暗骂一声:郑锦文这混蛋的风流帐又拖了她的后腿!她本来是料定了
程美人绝不会坐视她进宫的。她进宫之前就得给程美人一个下马威。
同一时间,秀王世孙在暗中拍案叫绝——她吟诵的是太上皇多年前写的《隆佑孟太后贺寿赋》。那时,是孟太后为避金军逃蹿在江西庐山一带,直到太上皇在临安称帝,才接回到朝中。最要紧孟太后可不是太上皇的生母。就如官家不是太上皇的亲子。
程美人这时也终于听出来,勉强镇定但脸色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