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都头一声不吭,带着宫卫拱手施礼暂时退开。她走进小巷,他在巷口隔着三四步站定,叹道:“非要和我吵吗?行,你就在京城呆着。你叫郑锦文马上辞官,从张宰相府里退职不做幕客。我就连傅姓也不要了,不做驸马。”
“…我家里的哥哥和弟弟,还有爹爹都来了京城为家里搏命争一回,我难道能在家里呆着等你来娶?…我是养女。”
因为她头一回这样说,声音虽然冷淡,他却听出了她隐藏着的恳求,他握了握袖中的手,忍着没走过去抱住她安慰她,仍然站定在巷口:
“我明白。你为了郑家非要进宫。我说你什么了?但你也得明白,我现在难道能姓秦?”
“怎么就不能姓秦了——你们家又不是跟着逆贼秦国公姓的秦。是本来就姓秦。况且你爹爹又不是逆贼,他还保了陛下登基还死在了北伐上。清远侯是官家的忠臣。总不至于因为出了一个逆贼,天下
姓秦都得改姓了?”
她忍不住反驳,但看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把老秦侯爷的污名洗清,绝不可能姓秦,她再跺脚,“不姓秦也可以自己编个假姓!我以前姓刘,逃回来的路上她们说让我跟着舅舅——跟着平宁侯家姓程。我就姓程了。现在我还郑呢!再换个姓我也不怕——!”
然而这实在不是愉快的经历,说到这时她就失了望,提裙从他身边走过出了巷子,“以后不要坏我的事。否则我连你这驸马一起算。”
弄死你!
他头一回听她说起了生父的刘姓,知道她心里难过,抓住了她的手肘低声在她耳边道:
“你这样对我…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你难道愿意和明州番坊里的蕃夷一样,连个姓都没有?”
她不耐烦地要甩开她,他没松手,抱紧了她的腰,“我本来就不姓傅。就算我连傅姓也不要了,愿意和那些新罗蛮夷、扶桑蛮夷一样叫什么阿映,阿风,你难道愿意叫阿归,阿音?”
她扭头瞠目以对,迟疑了半晌:“太难听了…他们是蛮夷才没有姓。而且泉州番坊的都叫阿大,阿强,阿三…要不,可以跟着阿拉伯人姓,很长很长的,叫…”
说着说着,她觉得更难听,一时间气焰全消,甩开他没精打彩地在宫道上走着,他苦笑跟上来道:“你明白就好。”
她一路走着,左思右想居然还是找不到半点办法,脚下软锦锦拖着向前。然而这里是宫禁,她突然看到了意外之人。她看到了以前绝没有想到能在宫里对面遇上的人物。顿时振作起精神,还挂起了一脸虚伪的笑:“慧娘子。”
“…郑娘子。”
赵慧儿停在宫道上。
她青纱裙素罗翟羽纹服,乌发簪钗。只在双腕上戴着淑妃所赠的血玉红镯,她天生高鼻红唇,雅素中不失贵艳之色,一看来处就是刚从官家的选德殿上退下来。选德殿外的宫墙铺着深蓝色的琉璃瓦。宫门守备是班直御卫。
赵慧儿见过官家了?
这样的意外让她瞬间就警觉了起来,有了赵慧儿这样的情敌她怎么有功夫消沉?只能拉开架式,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