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鸾玉劝说燕国公夫人不果,带着毒伤还在御园里就把殿试泄题的流言传出去了。
“夫人放心。这事郑娘子就算猜疑是我。也抓不到我的手脚。毕竟这事是几位卢公子打听来的消息说了范相公家的子侄泄了题。这和夫人有什么关系?”她笑着低语几句。
“我知道。”卢四夫人眼带欣赏,仔细问着纪鸾玉的身体,“看着余毒都清了?我托了毛医女照顾你。手怎么又这样凉——”
纪氏同样确认这位夫人果然是从容镇定,半点也没有因为郑二娘子的连环套吓到。
她轻吁一口气,这时才隐隐感觉到了胃里的微微灼痛,她服了汤药就匆匆赶来。毛医女是不同意的。她面上却不露,只笑道:“毛医女向来是好的。倒是我以前听夫人说起过——”
卢开音曾经说起,她久居北方燕京郊村,曾经刻意在城外三大书院的大姓子弟里打听过金国朝中之事,北面金帝宫中两位元妃,一位德妃、一位贤妃、一位柔妃,一位才人。生有九子。为了立皇后之事当真是流血飘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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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四夫人她也许是天生应该做皇后。”
傅九快马到了德寿宫,耳朵里还回响着郑二娘子和他说过的话。方才在选德殿前的宫道上,四面有人都在十多步外,一览无余。他顿步看她。她面向傅九,提着灯笼轻轻说着,“我以前不明白。但从小她和我说故事总都是说史书里的皇后。每朝每代都没有落一个。后来我在泉州城就想明白了,她从小就是被这样教的吧?”
他沉默地听着。卢家在北地时书香世家一门三宰相,卢四夫人父亲是卢家长子,母亲是侯府嫡女,当真是生下来就极万千宠爱于一生,满月里就被抱进宫给贵人看过了。
“其实我不怪修国夫人丢下我,带着她回南边。”
她笑了,在灯纱的朦胧中带着星星点点不会流下的泪珠儿,叫他在心中叹息,她微微笑:“若是她…我也想让她做皇后的。她是我的亲姐姐…那样苦的日子她都待我极好给我讲好多故事。她那样天天想法子去金国人的书院酒楼卖毛豆,听那些士子们说朝里的事,我现在才知道她是在打听敌国局势…她这样用心,若是她如愿以偿,来南边后过得很幸福。叫我为她死了…我也是愿意的…”她喃喃自语。
“但她没有。”他凝视着她。
“那我就不想死。也不想原谅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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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鸾玉握着卢四夫人的手,仿佛能从她的手中感觉到沉稳和冷静:“我当初听夫人那样知道金国宫里的事。还以为夫人只是听了书院士子们的谣传和戏文罢了,如今看了夫人的手段,才知道是我见识太浅。”
“…”她笑了,隔着窗她看到了在纪鸾玉的身后的天空,月光洒在德寿宫乌色琉璃瓦的外宫墙,燕国公夫人被抓后她也被召到这里等待太后问审。这就是软禁了。
而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官家的那一天。
那时,她不过二八年华。她还记得那夜初升的金月,记得亦是这样的带着花香的晚春时节。那时吴太后还是吴贵妃,贵妃宫室外已经有石榴花开得火红,丹桂初绽,甜香带着最后的霞光溢进了宫室,甜蜜得渗入心脾。
月色初上,隔着重重的湘帘她能感觉到有一双沉静的眼。眼睛的主人久久地凝视着她。
那就是吴贵妃的养子赵慎。
而她坐在吴妃殿室的玉柱边,把羞涩的身影藏在了九柱花枝铜灯的灯影下。告退时,她感觉到赵慎的视线相随,她一颗心乱跳着偶然抬眼,就在玉砌柱身上看到她自己同样清透的双眸和嫣红的面颊。
只因为月下的暖风熏人欲醉,只因为第一眼看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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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做不了皇后了…”
她突然看着纪鸾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纪鸾玉带着了解和怜悯,当东京城依旧繁华如梦没有被敌国攻破时,眼前的卢家女方一出生,宫里就有意让她与皇太孙订亲。韦太皇太后那时虽然只是宫中一位妃嫔,但也记得这件旧事所以在临安城才对她另眼相看。
她生来就应该是做皇后的。
纪鸾玉的手这样凉,她知道是纪氏余毒未清她就来探望她了,她吐出了肺腑之言:“远离宫墙,消息不通。我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郑娘子她——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和她只能活一个。”
这是卢四夫人第一次不维持表面的和睦不唤妹妹,而直唤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