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眼见官家也缓步走回,到了殿上,范宰相起身双手捧卷,官家亲自上前拿了谢才子的卷子细看,一殿的士子们包括赵若愚都在骂:
这小子平常就是装的。明明就是个最会钻营的小人!
这时就有人陆续起身交卷,只盼着官家青眼,赵若愚却知道这机会只有一次,没有谢才子那样的厚脸皮是抢不到的。没料着,谢才子不仅仅是厚脸皮,他简直是不怕死,三通鼓过,大半士子一起交卷
实际上是挤到前面偷看龙颜的时候,赵若愚就听到了谢才子的声音:
“是,此回的试题学生见过。”
“…”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整个集英殿都死寂了下来,因为下过了一场沾衣欲湿的绵绵细雨,集英殿的阶石上有着雨痕,他交完卷刚走到阶下,没有回头,却分明听着赵慎似乎笑了一声。
一殿沉默,赵若愚觉得自己脑子被晚春的夜雨打湿糊透了,完全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笑,然而赵慎的笑声毕竟让整个殿上没有那样窒息,张相公怒叱:
“胡说!这是殿试试题,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怎么会见过?!”
“…官家,请让老臣来问一问。”
范宰相还是从容风雅。应该是赵慎点了头:“相公问吧。”
赵若愚没敢回身,身边的士子们亦没有一个移步的,四面的内侍在维持出场的秩序,请他们离场,但他眼角余光分明看到殿上张相公做了个手势,有考务官转身找内持押班说了几句,便也没有人来赶他们了。
天下士子在此,岂有不说清就赶他们离开?只要他们疑惑出宫,岂不是转眼就流言满天下?然而他还来不及赞同张宰相处置得法,谢才子又开口了:
“回范相公的话,不但学生看过此题,赵若愚也知道的。”
“…”赵若愚觉得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谢才子这个人了。真是结了八辈子的仇。在无数眼光神情各异的注视下,他缓缓转身,就迎到了赵慎的眼神。
皇帝的神色显然是极震惊的,却也是皱眉不悦的。
集英殿有两班御卫环绕,殿外还有三衙禁卫,刀气森森,他心中凛凛,
有一瞬间他几乎叹息:郑归音和他在文德院重新商量过的仕途之路,是如此的凶险。
然而再想起她那一句“天意从来高难问”,还有这其中暗藏的机锋,他也就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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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
。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如许。更南浦,送君去。
文德院中,她轻诵了这句词,掩扇轻笑着,“这首《贺新郎》赵公子必是知道的。我再来献丑也是有原因。这词中之间说的是多年前北国沦陷,太上皇却想议和不愿意北伐。词人哀叹于天子之意高难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