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一指,指的是程氏家家谱上第十七代的祖系,
上面写着平宁侯程姓祖曾
经从山阳迁到了琅琊,本是与明道堂、伊川堂等几支族人分迁各地,
“怎么就是唐末五代的明德二十一年迁到翁县?”她一指十七世祖程XX的名字,又指翁县,十七世祖程XX正是翁县县令,
“这一支当初在翁县与黄巢之军对峙,城破时全城无一生还。县令程某亦是如此。还写得史书写道:县令死于乱军,夫人得闻战报,在内宅推二子二女入井,而后悬梁自尽。这便是绝后,哪来的第十八代的子孙后代?此事,当地的县志残卷有写,藏于宫中。我大兄书房有一册抄本。再者,前朝柳相公修的《五代史》上亦有一笔两句,记过此事的,记了程夫人为烈妇。怎么修家谱时倒这样不仔细?莫非竟不读史——?”
吕妈妈仔细一看,又在书架上抽了柳氏《五代史》来对,竟然果然就是写了两句一字不错。吕妈妈不禁佩服范夫人博闻强记,合上书也笑道:
“夫人,听说侯府这家谱过江后新修了一回,本有
五册,中间两册在逃难时失落了。想来是这三十年重新修了一回。祖宗们不在,子孙们山高路远记不得,自己编了几个祖宗也难免。修谱的门客若是才学深,早已经出仕了哪能揽这个事。夫人想想,宗亲的仙谱里,新修一回也保不住有对不上的呢。”
范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些事,侯府这家谱已经是难得的齐全了。其他人家修家谱还远不及。不需要她仔细看三天才看出毛病,前三页就是能看出是胡说八道乱认祖宗。所谓发财立品,历来官宦人家修谱,总是有了官品或是家境富足才能修。魏晋南北朝时世族还在,唐末五代后世族被乱民义军杀光,谱系更难考订。
再者,而今世人寿命三四十岁是平常之事。家中老人一去,以前的祖宗谁又能一定记得?便是记得,祖宗也未必有名气。配得上当官发财要立品的子孙。
郑老爷写母亲的名字,就只记得一个小名:阿妹。
父亲是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
“郑家,就是太老实了些——”
她暗啐着,把平宁侯府的家谱继续看下去,就愈觉
得不通,掩卷叹道:“先祖倒是认得好。认的是春秋时的程婴程大夫?托孤救赵果然是代代忠义之臣了。但不觉得太远了。过了点?”
吕妈妈没忍住笑了,欲言又止,范夫人瞟着女供奉,笑道:“知道了,傅家的祖宗认的是尧帝长子丹朱之后。你心里又不以为然了。”
丹朱有一子封在傅阳国。以封国为名是为傅姓。
“老妇岂敢。”她笑着。傅四老爷回房来听到这句,也不服气了,傅家觉得自己是尧帝之后,是有点吹,但范家的家谱他也是借阅过的,难道没吹?他踏进门来,就和老婆说理,为自家的祖宗辩解,挑剔着范家的祖宗,道:
“范家的祖宗,是战国秦国国相范雎,这难道是说得准的?单是读一读《国语》,范睢先服侍魏主,再服侍秦主昭王,中间从山西迁到了张掖,子孙再从西北张掖县迁到了中部的徐州,又一支子孙再由徐州城迁到了江南,我就问这每迁一回都是八百里上千里,车马劳动。中间老的一代在路上恐怕就去了,掌门户的忙着一家子在新地方立足,总得过了一二十年才有
功夫再修家谱,就没有一处是子孙们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