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碧叶的心颤着,脸色已是煞白,秦侯爷暗怪自己心软也就不提了:“罢了。你出府去吧。切记着和他说,我看中了楚州主将卢向武做文瑶的夫君。只要这门亲事说成文瑶嫁过去。我那天在船上和映风说的事绝不反悔。”
“……是。”
她裙下双腿颤抖,缓缓退出正宅。水洗过晴空,她走在夏日赤红的石榴花檐下,远远看到了二门外大娘子掌家事坐厅的乌木水阁飞檐。
“大管事。劳累了。”她停步,向廊口离开的侯府几位管事点头为礼,侯府的几位管事到了二门就更不能进后宅,能认得侯爷的妾侍是因为刑碧叶是侯府过世老管事的干女儿。
“他们眼里现在只有大娘子了。早没有了侯爷。”更没有当初靠着干爹做了掌事姨娘的她了。
她暗叹着,眼光却一直落在水阁里,听说秦文瑶这位千金娘子为了保住府里爵位,前些日子乔装改扮成平民富室女子,独自带了家人坐船出京城去了一二百里之外富春县乡下庄子。还在路上遇上了贼人。
侯门千金已是如此,她这样的家生子的妾侍又敢再求什么体面?她走向了水阁,在廊口让人进去禀告:“和大娘子说。妾身有事求见。”
侯爷眼里只有他自己,余下就是这个有吴太后家为母舅靠山的嫡长女秦文瑶,但她刑碧叶还有两个女儿。她得为她们的将来苦心谋划。
“她要见我?”秦大娘子正在看帐理事,听得这位当初的掌事姨娘来了,微微冷笑,她的奶妈子眼中更是闪过极厌恶的神色:“大娘子,这贱人——刑姨娘怕是又想闹事了?我去赶她走——!”
“罢了!毕竟是这府里的掌事姨娘,母亲多年体弱,也亏得她从旁料理家事。”秦文瑶摇头阻止了吴妈妈,侯府掌事权是刑碧叶从她母亲吴夫人手里拿走的,却是她这个女儿从刑碧叶手里抢回来的。
“让她等一等。”
“是,大娘子。”
刑碧叶被冷落在了廊口,这样的际遇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她低头看着水面,池畔的石榴花儿飘落在了青碧的水面上,红绿相间更见娇艳,她立在水阁外廊上等候召见,仿佛是碧池寺里那一年里傅映风问过她的话:“你嫁给叔父,得到你想要的了?”
她心中轻轻地叹息,过了十多年她依旧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记得八品诰命服上绣的品级花就是石榴花儿。当年少爷宠爱她,只要她央求就会悄悄带着她出府去。潘国公府上,潘国舅的妾夫人因为生了潘玉郎这个儿子就得了诰命,后来还从九品升到了八品。潘国公大寿生辰那一天她央了公子跟着去了。看着那妾夫人的诰命吉服上石榴花儿开得绚烂夺目……
“我要能和她一样就满足了。”那时她轻轻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能贪。我应该知道本份。”
“世子,奴的家中本也是良家子。”
记得往年里石榴花开的时节,她曾经和小世子说起家中的旧事,“奴的父亲在东京城里虽然是先皇后刑府族人,但他是自己考中的官。奴的母亲得封八品诰命夫人……”
那是儿时在北方的旧事了。
“你也是官家的娘子?果然就是和别的丫头不一样。”到了秋时,小少爷的笑容和绽开的石榴果子一样剔透清润,“将来有我在。少不了你一个诰命。”
她听这话时微微惊讶。她当时并没有当真。
也许是她错了。
侯府二门水池边的石榴花被夏风吹红,在府里盛开着,也在京城南运河岸边燃烧着着,烧到了城外西湖水畔,烧红了郑家水庄里的漆绿水阁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