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堂上轻声回答,早有丫头们奉茶上来,宋内人坐下,另有一位内侍押班曹太监却袖手站着,觑出这宅子里娘子只有一人,婆子、丫头们却井然有序。
郑二娘子感觉到这曹太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又移开在家仆们身上打量,她越发谨慎起来,回道:“外来之人,难免水土不服。父亲年事已高,这两日偶感风寒迁到了城外西湖边的水庄上休养。小女本应该留在城外为爹爹侍药。但父亲唯恐宫中天使来到,失了礼数。故遗了小女在家中恭侯。”
病人从家里搬到了城外,正是为了向宫中天使表示恭敬。
“倒也不缺礼数。怪道郭夫人评了你了一个家学渊源。”曹押班尖声笑着开了口,她连忙施礼,心里也在想着这曹公公果然是张干娘一伙的吧?
她在堂上回话的时候,郑锦文也终于回了家,早有人报给他宫里来人,他躲在府门外听着就头痛,叹道:“怎么就这样赶巧了。我听说是今天晚上来。轮着咱们家要二更天了。本来还能看灯回来再迎接宫官?那曹押班是宫里专看选女面相的,都会看生辰八字来算时辰的。”
郑二娘子的生辰八字,就应该轮到半夜二更天来她家!
“大公子,快请悄悄进去吧。万一误了二姑娘参选,她——”季洪一脸的恐惧,郑大公子痛骂着他:“怕什么?她能吃了你!”手里却提着衣摆,悄悄从角门里进了家门,一跑飞跑着从小路回了房。
逢紫带着两个丫头急得不行,正等着他。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没进房门就开始脱衣裳,嘴里还嚷着:“快——!快帮我把官服换上!误了她的事,她又要开始翻旧帐骂我把许文修带回家的破事了!”
郑归音在堂上,一边心下痛骂郑锦文就是个拖后腿的混帐,一面立对着宋内人回话,但她一心多还有精力暗暗观察着曹押班的行止。
宋内人固然是掌仪司的出身,但她打听了这位老内人不会看面相。张夫人和吕妈妈早就告诉过她:“除了查对选女出身人家、亲族,头一等最重要的是看选女面相。”
吕妈妈还曾经指着自己的脸笑道:“我的面相本不好。”
她赶紧要夸赞,吕妈妈笑道:“我面相有些刻薄。但我年轻时是一等一的美
人,面相又算什么?”
“……”您老有这份自信就不用我安慰了。她默默闭嘴。
“但我家那时实在家徒四壁……”
年纪六十的吕妈妈回忆着往事,繁花间折射的层层枝影落在了她的肩衣裙
间,仿佛让她回到了春风花开簪满头的少女时代。
“我家是书香门第,爹爹没考出来,又不会做营生把祖产渐渐吃尽了。但我
们这样的人家,再穷也不能把我嫁给商家去换一批彩礼给兄长和二弟成亲,更不能让我为妾。我就拿了主意去宫里参选谋个体面差使。毕竟是祖上有过官品的。这差使也不辱没了我们家。”
所以,吕妈妈这样的才女对相学也是精通,“我知道这面相不成。就自己在额头上加了一颗痣。混进了宫里——没几天被你看穿了。”
“我不是当成不知道。你居然瞧出来了?”
老太太们说起旧事,相视后都是仰面大笑,她那时是听得一头冷汗,难道是她宫规和大宋律学得不好?这不是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