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手中大扇子在殿中吹起的风里有几丝清凉,但张淑真依旧自顾自摇着手中方菱形纱扇,扇图黄上蝶兰草纷飞乱舞,不时还带起呼呼的风响。挽迟不敢出声,想了想放了扇子转身向外吩咐了取凉饮来。
张昭仪的眼睛一转,正落在宫女放下的这大扇子上,扇面是雨后的鲜红荔枝果挂在树梢,看着叫人分外清凉。
挽迟正问着:“还有鲜荔枝吗?”
“内人,娘娘叫不要送荔枝。就没有了。”
这话传到张娘娘耳中,让她自失一叹。没信郑归音的话是她的失误。
“……叫一碗冰杏仁汤,不必放糖。上面细细撒些荔枝碎干果就罢了。”她突然开口。倒叫宫女内人们都一惊。娘娘受不了热暑,但并不太在这些吃食上用心的。
“是。”挽迟连忙应了,回头一看娘娘的扇子突然停了。乱舞的黄蝴蝶和兰花叶儿都歇下来。卧在娘娘的膝盖上,一切仿佛都没什么变动。只有她三仙发髻中央垂下一串黄玉珠凤口钗坠子,还在眉间轻轻摇晃。
张淑真微微笑了,叹着:“是本宫疏忽了。只想着公主是太上皇唯一的子嗣。却没想到太上皇毕竟年纪大了。能几天开心就开心。太后是正殿正妻。一再退让又封了三个小妾。他哪里还会再责怪她没有照顾好公主?”
吴太后一再退让,这不就得到机会插手立皇后的事?
张昭仪说到这里脸色终是沉了下去,阳光透过窗框横帘,在玉面殿砖上落下暗色的阴影。她微咬银牙,挽迟不安地看着她,心想着这是娘娘算错一步了。好在张娘娘转眼镇定下来,轻轻笑叹着,“本宫也以为,公主一直占着上风呢。没料到太后这是苦肉计!多亏这件事本宫还不算太亏——郑娘子她占了不少便宜。”
想到这里,张娘娘终于笑了:“多亏大兄前些日子来问我,要不要让郑锦文和父亲在朝中的门生故旧多结识。我想本来他们就常来往。我根本拦不住,没有疑他就应了。他们想来是联手了。郑娘子若是认定了太后会压制公主,她必定早有准备要占些好处了。”
挽迟总算也觉得郑家老二四处寻着要占小便宜的性子也不是全然是坏处。郑家得便宜了不就是娘娘得便宜了?
“叫驼院的人给郑娘子传消息,她若是能在祭礼里让程青云不能受封推恩,又能在德寿宫里进到太上皇殿上做女官。本宫就一力在皇上面前举荐她为内库官!”
“是。”挽迟听得张娘娘这悄声吩咐,心中震荡,静静退下。
她的脚步有些乱,只因为深知,郑归音要的不就是这个?
英雪外殿帷帐之间,雕窗青帘重重,帘外是片片夏日的梅林。
前些日子天气还算是凉爽时,她记得郑娘子立在这窗边,还和小宫女们玩编梅花络子,娘娘看得她手巧,起了兴致过来取她的络子赏玩。郑娘子那时就趁机细声和娘娘禀告过公主的事。
挽迟当时本来不相信,现在一看竟然成了真。她分明记得郑归音说:“娘娘,不能让公主再出手了!依小女从德寿宫里打听来的消息,太后其实是一直等着这机会,放任公主出手。她却步步退让,太后她可不是因为做后娘理亏,让公主得了病就退让的!”
她是为了立皇后。
“小女以为,这于娘娘无益。”
“就算早知道如此,本宫又能如何?”张娘娘那时刚与公主修好联手并不想得罪公主,毕竟提醒了郑娘子,“你不要因为驸马之事见疑了公主。”
现在不是吃醋讨厌公主的时候。张娘娘暗示着,做大事者岂能为一二美男子而方寸大乱。就算傅映风不仅是美男子还是官家宠臣、是淑妃之弟又是宰相外孙,那你也不能为了他毁了自己的前程。
“昨日在选德殿,官家问了问本宫内库帐目的事。言谈间很是对洪老档兼差打理这帐目不满意。本宫想,官家心里急着换个妥当人来办这差事。只等时机成熟就是能者居之。这件差事近十年来只有新安郡张夫人办得妥当。你又是她的干女儿。打从你参选德寿宫,张夫人必定在官家面前提过你了……”张娘娘意有所指,含笑看着郑归音,“你好自为之。不可自误。”
“……是,小女谨记。”郑二娘子当时是一脸激动这样回答,挽迟现在想着,这狡猾的娘子背地里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完全没听娘娘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