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大船驶过了西湖的拱桥下,暗影重重,他终于伸手把她搂入怀中:“生我的气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道:“……有什么好生气?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村子里有时候争水,都要互相杀一杀。我想那是因为穷吧?现在有钱了还是这样。辛苦赚到了钱也要被抄去。人也保不住。家国天下,要么就自己乱蹿从江北打过去,要么被人家杀过来被追着乱蹿——总之就是不能安宁的。谁叫没生在太平盛世?我就是到处跑的命了。想想万一押赢了,我就觉得可以一本万利——”
她嘻嘻笑着,在拱桥的暗影消失之前,他低头吻了吻了她的额角,她抬头在他怀中笑着,“我有自知之明。要是真太平的时候,我们郑家想要招安不做海贼了应该容易。但绝赚不了这样的大钱,我也遇不上傅公子你的。更何况——”
拱桥上的光照了下来,他只能提前松开了手以扇子轻轻敲打了窗框,阻止她说下去:“看——傀儡戏在哪边。”
吹打的曲声隔湖传来,她一笑看去,他从袖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她感觉到人手心传过来的安慰——他明白她心里的念头。
“没有战乱,平宁侯府的娘子绝不会遇上北方燕京城下的穷铁汉。也就绝不会有我郑归音这个人了……”
傀儡戏在戏船上,船头在演新流行的打戏《黄天荡》,打得锣鼓声平平咣咣,热闹非常。唱腔传来:“颠沛流离一世雄,黄花水荡村舍空——好恨啦——哇呀呀——”
她听着就欢喜着急起来:“开始了——”
傅九瞅她一眼,分明喜欢她的笑颜,却莫名和船边的流水一样生起了逝水东去的余情。
“岸上看戏在茶楼。”他指着,“我们上去。”
她正要点头。他笑着:“你慢一步。”他突然从后舱梢抬脚先上了岸,她一呆看到丁良在岸上应该是找他有事。她想了想又转头去找郑锦文。这时候她应该跟着家里兄长才合适?
茶楼有依水码头,湖面上订戏的人家坐船靠近,娘子们的笑声渐起。仿佛是从一段漆黑的水路中走到有光的地方。
她走到船头时,人家郑大公子可没有在找她,他正看着丫头扶夏娘子下船,季洪在码头上接着,不知和他说了什么,她正奇怪,就见郑大公子转身走两步又悄悄从袖子底下给了一个小偶人给夏娘子。
茶楼下火把亮着,郑娘子眼尖看到那小偶人指头大小,红绿衣裳银甲片,分明是个英俊小武生,手里还拿着杆烂银枪。夏娘子背着身想必是在对他笑。
她扁嘴懒得理会,人家夏逊不也看到了,做兄长没吭声,她这做妹妹好意思发脾气怪他没给她多买一个?
俗话说有了老婆忘了娘。
她还不是郑锦文的老娘呢。她悲伤着觉得要被扫地出门了,傅九不知从哪里得了东西,在戏楼前悄悄塞给了个小帕包给她,她到戏楼上坐下欣喜打开一看,里面一个红衣小娘子和一个绿衣小公子。
这时她察觉到了异样的视线,她微转头,秦文瑶也上楼来了。走在秦娘子身后的那位紫衣白裙,柳眉杏眼看起来还有少女之美的妇人,就是刑碧叶?
嫣浓在她身后,忍着气小声提醒:“姑娘,这姨娘一直在看你。”
“别管她。”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