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他无言地听着她一个劲在吟诵着旧古宫怨诗,接着又在咏叹着怀才不遇的苦情诗:“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他一腔要来安慰的心全转成哭笑不得的无奈,想想她心情不好便没有立时走过去,立在柳树一侧听着她蹲着望天,凄凉地从孟先贤的“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接到了到陆学士的“当年万里觅封侯……”。
等到日落月升,月牙儿挂在柳梢上,她又开始慷慨激昂嚷着李诗仙的名句:“……今日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柳梢上惊鸦高飞,今天她失了宠挨了世人的白眼,她明天就要做女道士坐着小船出海去——!她要抛弃这个绝情又恶俗的世界!
他没忍住,大笑走了出来。
她伤心地抬头,他倚树含笑道:“最近出了首新诗,瓦子里传唱。你在乐燕歌馆里没听过?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白话翻译:世人都喜欢追逐新奇打扮,有谁欣赏我不同于世俗的情操?】
“对!这首才配我的际遇!”这话果然就对了她的心,她痛心疾首,暴露她这几天不时也去瓦子里和各家的娘子公子们密谋,时不时听听新鲜曲子过得其实挺开心,她抑扬顿挫对月吟诵,伤心不已,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贫家的女子不知绮罗富室里的兰桂之香,到了说亲的时节就算是托媒人说亲事亦难免伤心没有结果。世上都喜欢外表的巧饰,有谁欣赏我不同世俗的情操。我擅长刺绣的绝活敢说是无人能比。但我不会为了外表的美丽画眉修容与他人比美。我只恨我做出来的金线衣,都是别人家娘子出嫁的衣裳。而我依旧无人欣赏,独老终身。——以贫家女不能出嫁比喻才子的怀才不遇。】
等她把苦情诗咏叹完,他笑着瞅她:“好些了?”
码头上的家船早就掌上了灯,丫头随从们看到月色柳树下的两人。二姑娘按着老毛病,把宫中冷遇的一腔幽怨抒发完了后,如今开开心心在和傅九公子说闲话了。
他把丁良刚刚悄送过来的漆红藤编食盒子一递:“可喜欢?”
“喜欢!”
她欢喜接过了粟子冰的大食盒,半点不提宫里的际遇。他知道她既要强也要脸面,否则早就哭站回家找郑锦文去了。她不提他自然装成不知道。说说笑笑早叫了马车过来。
“听说你写信叫三郎回来?”
“嗯。”她点头,坐在他租来的干净马车里,倚着窗看着月摇摇晃晃和他说话,运河里的船静静伴着她沿河行着,“本来三郎去剿私盐贩子,就是为了家里防备着。他不耐烦做官兵的。”
“若是真开了海,这样大的生意……”
|“我知道的。不会让我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私商照旧分占着。”她笑意盈盈,方才受的委屈似乎早已不在,他叹着要开口,她连忙陪笑:“我不想安静在家里呆着。”又悄悄着,“傅九,我们家要是这回能从殿中省手上抢些生意,不叫明州的玉兴船厂和玉兴货栈全吞的。我的嫁妆就能多一份!我和郑锦文说了,事情成了再给我一份嫁妆!你知道他很扣门的!”
“……”真是要钱不要命!他还能什么话说?只苦笑,“我也有自己的私房。何必你带嫁妆。”
这话说得她心中欢喜,月光下的傅九公子自然是又深情又俊俏,她眨巴着眼睛,心痒着想打听他的私房有多少,又有些腼腆。
他瞧出她那欲说还休的羞涩,大笑着伸头过去,在车窗里极低声说了一个数字。她瞪大眼睛,用仰慕地眼光看着他,“你怎么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