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宁果然一叹,起身持壶为他续酒,又为自己和范文存各倒了一盏蓝
桥风云的新酒,举盏相敬,对他道:
“我是省心了。家里再不来信催逼着我在你面前求告说情。上回理国公的子侄在明州开了船务司,家里船厂要不是许文修一力坚持着不交出去。哪里能熬到理国公告老这时节?全家都慌了。如今族里谁不服他?我兄长总算也明白,生意上头的事他是不如许文修了。”
傅九早知如此,持盏回礼喝了。
许长宁自然是谢过他这阵子一直帮衬着许家长房。否则许文修早就把家主之位坐稳了。
“小事一桩。”傅九放盏而笑,桌上十色秋果,色泽鲜亮怡人。
一盘子樱桃果子红玉般堆着。
他难免想着郑归音爱吃樱桃馅饼。但他心情不大好,就没叫人去瓦子里替她买一份送去郑宅。他不愿意花功夫去哄她。
——成亲的事,她半句回话也没有。
秋果子佐新酒,风味颇佳,他吃了几枚后拭了手,沉吟着曲了指节在桌面上叩了叩,抬眸看许长宁,这好友正把手中蓝桥风云一饮而尽。
许长宁似乎有些心事?
傅九岂不明白他,笑道:“罢了。你兄长是什么性情我也知道。他会不着急?生意上头不如他,但也不用拱手相让。”
许长宁早有此意,只不知道他如今的打算,一听在耳就大喜,脸上还忍着,一径苦笑道:“他已经是生病了。”
傅九一怔,不禁转头和范文存对视笑了起来,许家长房里的大公子许长安一面碍于族里的公议不得不把家里生意放手,一面又不甘心,竟然是病起来了?
“长宁,我教你一个法。”
范文存笑够了走过来,拍着许长宁的肩膀,“你快快写信,让你兄长上京城来拜望傅九大人,咱们合谋陷害许文修。他自然就药到病除——”
傅九斜眼小学士,就知道他有目的,
|“陷害什么?你如今在班荆馆里做陪从官。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正事吧?”他嘲笑一句,“你娘早知会了我,让我帮衬着你,全家都等着你立功,你爹到时也不求外祖了,自己就敢去求官家在六部里给你定个官职,马上就让你成亲。”
陪从并监视北国国使,这才是范文存现在的差事。
这事竟然有用得上许文修的地方?
“哪能——我最近觉得郑娘子和映风你极是般配。你们也应该说说亲事了。”范小学士拍马屁的目的太明显了。
“……别把郑家扯进去。”
他用眼神警告着这小子,范文存偏还小声笑,眼神瞟瞟主楼厅里,笑道:“傅九,你不出了这主意这样整治许文修,我还不知道有他这样的人材!怎的不叫许文修去四方馆或是枢密院里挂个职?”
他范文存在四方馆里是挂了职的。
朝廷旧例,北国使团来后,专设有正副陪从官。再加上班荆馆里的馆差。
也少不了一伙子人。除了正职陪从官是礼部侍郎,其他陪从官、馆差都要想尽办法刺探北国国情。
这种功劳封赏极厚。连宰相家的孙子范小学士也觉得是升官的机会来了。他不介意兼个职。
奈何他是最年轻的翰林学士,北国国使不时还拐弯抹角向他刺探本朝情报,比如为何立了二皇子为东宫没立大皇子。难不成大皇子不是亲生的?班刑馆里上百人的北国使团住着,越是不起眼,越方便打听刺探北国的朝廷内情。
四方馆专有一个司局掌情报。他一得陪从官的差事就临时挂了职了。
“我想着,我以往和郑娘子闹别扭,实是在心胸不广。”他自我批评着,傅九能不明白他?不就是认定郑二娘子在刺探军情上绝不可能立功,就觉得自家赢她是赢定了?
“四方馆?”许长宁还没料到这相府公子的机巧。
“别理他!他想在官家跟前立功想疯了。”傅九摇头。
范小学士仰面看天,不理会傅九——他一定是嫉妒。
傅九睨着他。他去边军里杀敌御边时,范文存还在宫里睡觉呢。
许长宁隐约猜到这小学士有什么新鲜不上台面的主意要用上许文修,对许文修绝不是好事。
他何尝不打主意,但瞅着傅九那不咸不淡的神色还是叹着看范小学士,故意道:“要是这样,郑家就要恼了。郑大公子在明州,哪一处不要用他?赵若愚在楚州难道不要用他?傅九哪里顾得上我——”
说话间,他瞟着傅九,暗示着有郑二娘子在,傅九就是见色忘友。傅映风瞧出那眼色,抓个果子砸过去笑骂道:“胡说!”
许长宁委屈,拉着范文存诉苦说明州水师里过命的交情就换来了这一句他不想活了,三人互相笑骂,活脱脱倒是和中楼厅上好男风的公子们一样调笑。
傅九到底是骂道:“我现在有功夫管明州的事?让你兄长上京城来,难道是见我?”
许长宁一怔:“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