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司马长云了。
郑娘子便有心情歪头盯着自己鞋尖子。她穿的是文德院宫制绣鞋。鞋尖缀着樱桃红绣果子是两颗红圆珠,进宫时她觉得这鞋尖红果子脱脱跳跳,出其不意,不够稳重。走路也麻烦得紧。
如今却觉得绣工极好,颜色鲜亮。尤其是在秋天里看着就眼明心亮——反正眼下最急、最倒霉、最煎熬的人明摆着不是她郑归音。
廊上,秋叶影摇。左有宠妃张娘娘,右有皇子母程娘娘盯着陛下,远处是司马大人暗暗注意云奴娘子,身边还有挽迟这忠心内人。她盯着鞋尖红果子,悄悄把它踢起来,绣果子就毫不稳重地跳来跳去——大家要倒霉一起倒霉。
她破罐子破摔,终于稍微直了直腰。抬眼扫过两位娘娘。
张妃正和陛下说秋诗秋词呢,程娘娘不是没才学但要想插上一嘴,却还没有这本事。
这廊上密密立着无数宫人,两位娘娘们身边各跟着七八位,陛下身后有洪老档、黄夫人并随行四十位宫人、内侍。她的品级最低最不起眼。因为她如今又是个白身选女了。
她眼神继续放空,廊外是青天白云,银桂花开。远处的小西湖上浮着黄沉沉的云障。
原来,小西湖里夏天的残荷还有大半池,褐色的叶色连成了黄云飘在了碧绿水波。秋风吹着,这黄云又仿佛是鱼塘苇席拦子一样。
渐渐,空气中就有了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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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荆馆中。范小学士从一处屋舍里走出,和北国官员寒喧着,一时说着本朝话一时说着北国语,看着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他得了功夫,暗中急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小厮枯墨。
枯墨亦是早就历练出来,不动声色跟着,慢慢落后,装着要上茅厕从随从里离开,慢慢走了到班荆馆后门,找得没人的机会就跑了出去。
班荆馆在水畔,他飞跑着就到了东门外的运河边,跳下一条空着等客的小飞蓬船就叫:“快,快进城——”
范相公刚下值回来,在书房里就得了禀告。老成如他亦迟疑了:“北国太子已经死了?”
“是,相公。公子听他们的嘴角口风说几个皇子在争位,已经打起来了——”枯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相公,公子说——说这事要不要禀告给陛下?让小的回来请相公拿主意。”
“……”范相公半晌不语,久久才摇头。枯墨不敢多言,范相公也不在家里坐,起身又出府直接去了政事堂。枢密府与中书省都在一个政事堂里,他走了几步一看,果然周洪道还在,便踱了进去。
“范相公——”
“周相公——”
范相公和他说了不少闲话,旁边的主事、侍从们本来都在听,听得不知所云之后渐渐就放松了精神。范相公这才拉了他,说起了前两年他出京城贬往江西时写的一首赞梅诗,两人便互相客气着来了中庭,赏政事堂前的老梅树,到得这时,范相公才低声说了班荆馆的消息,
范相公老成谋国,到这时也不实指,反倒委婉笑语:“听说北国国主的几位成年皇子如今都出了封地。许是为了回京城探病看看太子?这也是他们知道了兄长弟恭的道理。周相,这事要不要请几位参政来议一议,禀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