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忍冬道:没有然后。先活过今晚再说。
石见穿失笑:你连活过今晚都没有信心?我怎么感觉上当了?
话虽如此,石见穿并未反悔。两人商定了计划的具体细节,石见穿没再多扯闲话,伸手一捞,便把衣架上那件黑色唐装穿在了身上。
那唐装还没干透,穿在身上皱巴巴的,显得有些狼狈。即便如此石见穿还是耐心地一颗颗扣上扣子,仔细用手指抹平了衣角的褶皱。
徐忍冬看着那唐装上栩栩如生的暗银蛇纹,忽然心念一动:这不是普通衣服吧?
石见穿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笑道:眼神不错啊。却没解释这衣服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忍冬也懒得打探。两人走出门去,外面仍然风雨大作。雨势磅礴,宛若上天将一盆盆豆子倾斜而下。轰隆雷声伴随雨水拍打楼台之声,令人闻之胆寒。
在这狂风暴雨声中,却又隐隐能听见两旁客房里传来糟糕声音。
徐忍冬明知连乔身上带着圆环,应当不受Q欲影响,但心里又莫名不安。
他压下心头思绪,逼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面前。
走廊上只剩下一个侍女还站着,正是伺候石见穿的这一个。石见穿勾勾手指,那侍女便低眉顺眼地凑过来。
石见穿在她耳朵边上轻声说了句什么。侍女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屋里,再次把门关上了。
徐忍冬有些诧异地瞟了他一眼,石见穿笑问道:想知道我吩咐了她什么?
徐忍冬道:你不想说也无妨。
石见穿含笑不语。及至来到走廊拐角,按照商定好的计划,徐忍冬躲进暗处。石见穿这才说道:我让她回房间里去,找个安静的法子,自行了断。
徐忍冬浑身一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石见穿柔柔地说:她虽然听话,毕竟是老太太的人。放在身边碍事。
徐忍冬沉默片刻,冷冷道:她如果愿意自行了断,自然也会听从你其他命令。你吩咐她不许泄密不就是了?
你信她?
她只是个NPC,会严格按照规则行事。
既然是NPC,你心疼什么?
徐忍冬再次沉默。
石见穿云淡风轻地道:其实,我也不是为了杀人灭口。我说碍事,只不过因为她愚钝呆板,看着讨厌罢了。
说着,他狭长凤眼斜斜一挑,水雾缭绕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妖异金色:区区木偶,哪有你有趣?
徐忍冬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摆手道:行了,你走吧。
石见穿走开两步,又回首一笑:你这个反应,倒让我有些好奇了。你是怎么活到第九关的?
徐忍冬简直想一板砖砸他脑门儿上让他滚。
按照计划,石见穿独自来到祠堂门口。他一脚还未跨进,黑暗中突兀地伸出一截枯瘦手臂,硬生生将他拦下。
客人。红衣小脚老太太阴恻恻的脸浮现在门口,这儿是祖宗祠堂,外人不好进的。不吉利。
石见穿笑吟吟地,凑过去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老太太的神色立刻缓和下来,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石见穿叹了口气,面露惋惜之色,又低低说了几句话。那老太太表情有些动摇,片刻之后,竟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石见穿神态自若地伸手去搀她。那老太太也不客气,枯爪似的手指紧紧抓住石见穿的手臂。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朝楼梯走去。
徐忍冬躲在另一头的暗处,心中不由啧啧称叹。他很好奇石见穿到底说了什么,竟能说动老太太离开祠堂。
待两人下楼,徐忍冬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人已在祠堂里。
楼外风雨大作,祠堂里却仍是静悄悄的。空气犹如凝滞,一丝风雨也吹不进来。
香案上青烟袅袅,两支蜡烛分立两侧。香炉上插着三支香,已经烧了一半。八十一个牌位静静伫立着,牌上姓名密密麻麻,犹如八十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徐忍冬深吸一口气,走到香案前。在他伸手触及牌位那一瞬,后颈猛然一凉。
他听到了来自头顶上,黑暗中,哑哑的一声哼。
宛若嘲笑。
第98章无须钥匙
徐忍冬知道,黑暗中那东西不会立刻伤害他。但一旦他行差踏错,必将丧命于此。
毕竟这回,连乔不可能来救他了。
徐忍冬稳了稳心神,开始着手调整牌位顺序。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的动作快了许多。只是上次进来是在白天,这回却是黑夜。祠堂里的光线暗了许多。
香案上那烛火似乎也摇晃得格外厉害。徐忍冬盯着牌位看久了觉得眼睛有点花,他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逼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祠堂内的黑暗愈发浓重起来。这感觉很奇怪:黑暗明明是没有实体的东西,但徐忍冬身在其中,却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黑暗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那是一种几乎要钻进他毛孔里的压抑感,让人极其不舒服。
何况他还淋了雨,此时衣裤全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冰冷潮湿。他忽然产生了置身于某种冷血动物巢穴中的错觉。身体的本能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但他不能。
他必须沉着冷静,把那八十一个牌位按照辈分排列,一一放置在正确的位置上。
徐忍冬一边在心中整理着辈分关系,一边动作麻利地调整牌位顺序。幽幽檀香味钻入鼻翼,初入祠堂时还觉得有些刺鼻,现在渐渐习惯了,没有那么呛,倒是有些头晕起来。
他下意识地朝香炉伸出手,想掐灭那檀香。心中却忽然一凛他又听到了头顶上那一声嗤笑。
这次的声线好像和刚才那声还不太一样。刚才是个沉闷的老头声音,这会儿却年轻了很多。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意味着,躲在天花板里的东西,不止一个。
搞不好有九九八十一个。
徐忍冬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么个场景:一小块天花板上挤挤攘攘八十一个鬼,平常被关在祠堂里寂寞如雪,好不容易来了个生人,大家都排着队,你一声哼我一声哈地轮流吓人。
这么一想还有点搞笑。
等等,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怎么还想着搞笑?
真是被连乔带坏了。
徐忍冬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稍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他忽然注意到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烧得只剩一小截。
他心念一动:要不要重新上个香?
香案上除了水果烟酒之外,还摆着一小捆檀香。他从里面抽出三根点上,对着牌位虔诚地拜了三拜。
他每拜一下,都感到肩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在减轻。等到他把三支檀香插进香炉,祠堂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明明光线没有变化,但徐忍冬却感觉心头一下子敞亮了起来。就连空气都开始重新流动。裹着雨水的狂风从门外吹进来,凉凉的,却意外地给徐忍冬一种安全感。
看来这进香是进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