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视线滑过没用的丈夫,不争气的儿子,受了委屈看遍家里笑话的客人,眼神沉下,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这么多年没聚,知道你对家里不熟,可抱着野猫吓唬客人,是不是有点过分?
个小白眼狼天天在外头浪,跟家里一点都不亲,回来就闹事,到底谁不懂规矩?
顾停微笑:夫人您不知道,这猫虽然是野猫,也是有爹娘生有主人养的,要说猫在外头跑久了就是野,人大约也一样,照夫人说法,这个家,我大概是没资格回的。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接我回来?贱不贱?
冯氏帕子静静按了下唇边:万般皆是命,人们过得不好,可以怨天尤人满腹怨忿,却没法剔除自己骨血革去头顶姓氏,野猫饿了可以啃爹娘尸体,人却死了都要埋自家祖坟,家这个字,可不是能不认就不认的,停哥儿是聪明人,心里怎会不懂?
不想回,还不是得捏着鼻子回?再怎么不甘,不愿,只要你顾停一天活着,就一天脱不开这桎梏,你永远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庶子,到底谁贱?
顾停早知道这位嫡母不好对付,凉凉一笑:所以我回来了啊,夫人说的对,纵有隔阂也是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一时摔摔打打也没关系,总要磨合的么,日后还要请夫人多照顾了。
冯氏一口气梗在喉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第一天回来就闹成这个样子,以后还要摔摔打打还要磨合?
行!你过得下去,我就过得下去,看咱们谁更受不了!
冯氏慈爱一笑:知道听话就好,家里如今条件尚可,总不会少你一口饭吃,怎么样,今日菜品可合胃口,停哥儿可吃饱了?
所有话语里的阴阳怪气,顾停全当没听见,宅斗阴险,主场就在这个宅子里,可惜他并没打算在这里住多久,他的天地在外面,争这些针头线脑长长短短有什么意思?
能狠狠气一气这些人,让自己心里爽快,顺便看清楚这是个什么局,也就尽够了。
他把碗往前一推,打了个饱嗝:我的房间在哪?
冯氏胸膛一闷。
你这嘴倒是快!什么时候吃完两碗饭的?再一看桌上菜碟,下去的都是肉菜,硬菜,你倒是会挑!
她缓缓挥了挥手,有个小丫鬟走到顾停身边,福身行了个礼:少爷请随婢子来。
顾停不可置否,伸手从桌上顺了俩果子,跟着他走了。
他这些招数全都是镇北军学的,尤其樊大川,樊将军肚大能容,喝酒海量,吃饭也是,每每风卷残云吃出气吞万里如虎,饭菜下肚不够,点心果子更是多多益善。
每每坐在他身边吃饭,顾停都备受洗礼,自己人看自己人,吃相当然是可爱,调侃两句也是带着善意,放在别处就不一样了,要是有人讨厌你,你当着她的面这么吃饭,这么拿果子,她一定更讨厌。
冯氏内宅修炼多年,算是稳得住,顾庆昌就不行了:你给我站住!把果子放下,把那野猫扔过来,我一定要杀了它啊啊杀了它!
住口!你看看你现在,哪里有一家宗子的样子!冯氏再也看不过去,开始训儿子了。
顾庆昌天不怕地不怕,连爹都不怕,就怕他娘,瞬间怂了:那,那儿子带江兄去我那里换套衣裳江兄,我们走?
江暮云现在已经能站起来了,只是走路姿势不复平时优雅,速度也略慢。
顾庆昌:穿我的衣服,可以吗?
江暮云不愿意也得点头,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能与昌弟同衫,愚兄倍感荣幸。
他本以为今天被小猫狠狠欺负一顿,足够倒霉了,不会再出别的事,没想到这还不算,一出顾家大门,他就被一个黑影给拦住了。
第67章打的就是你
月华流照,烛火融暖,花灯亲亲密密的靠在一起,似在倾诉平日难以说出口的情愫。
江暮云知道,往事不可更改,可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在他印象里,顾停是个很聪明很柔软的少年,多少倔强尖锐也隐藏不住心里那份温柔,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足够聪明伶俐,也足够有眼色,会理事,只要能拉过来,日后必会受益无穷。
想想九原城里顾停做到的一切,想想镇北王为此收获多少利益,江暮云就难以释怀。那些东西,包括那种似有似无的亲密,那种信任依赖的眼神,都应该是他拥有的!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大约从十月初雪,在柳意亭里没等到人,他心里就种上了一份不甘。这份不甘慢慢壮大,慢慢长成执念,他不能错过,也不可以错过,这么美好的少爷,合该是他的!顾停还年轻,一时乱花迷眼,迷了路也不要紧,他会抢回来!
顾停小时候受过太多苦,受不了别人的恩,别人为他做一点点小事,他都会记很久,不还回来心里就不安,一直还不回来一直不安,对方这份恩一直积累,他意识永远还不回来,心内的感情就会变化。
过往时光岁月里,藏着只他二人才知道的小秘密,别人看不到的顾停,他看的很清楚,别人不懂的顾停,他很明白。
他不知道短短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顾停为什么对他产生了那么多误会,但只要他一直对顾停付出,一直让顾停心怀愧疚,总有一天,所有会变的不一样。
因为顾停就是这样的人。
面对对方种种冷言,他并非全部过心,也会难受,偶尔也会想到极端,可今日的忍耐都是明日的成果日子还长,他不着急。
借着顾庆昌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随便敷衍了略害羞的顾庆昌几句,他还有空关心了下顾停住处,问了问房间准备的好不好,炭够不够,房间暖不暖,茶水可入口等等,才放心离开。
自认今天表现的很好,没什么遗漏,日后可期,江暮云离开时,嘴角是翘着的。
可刚到顾家大门,他就被一个黑影拎到墙角,狠狠一摔!
对方身材高大,猿臂蜂腰,大长腿肌肉覆盖,一看就充满力量感,逆光而站,眉锋如剑,目光冷酷又危险最关键的是,这人他认识,是镇北王霍琰!
江暮云难以置信,脸上静然不漏半分:王爷怎会
霍琰眯眼:怎么,这里你能来,本王不可以?
江暮云眸色微变,拍拍身上的灰,仍然气质优雅,君子一枚:王爷若是要探看停弟,眼下时间已晚,怕是不大合适。
霍琰拎住他领口:知道不合适你还来?
江暮云微笑:我和王爷不同,长辈与顾家乃是通家之好,与停弟更是一起长大
话还没说完,啪一声,霍琰拳头就下来了。
江暮云捂着脸,眸底满是震惊:你
怎么,认为本王不敢打你?霍琰活动了活动手腕,一拳接一拳继续,本王打的就是你!整天停弟停弟,停弟是你能叫的?从今天开始,乖乖闭上你的嘴,再叫本王听到一声停弟,就不是挨揍那么简单了,懂?
霍琰自小长在军营,哪怕一身礼仪气度是老王爷打出来的,痞气匪气也不是一点没学到,只是藏的好。他小时候皮惯了,套人麻袋的事没少干,管杀管埋,事后推脱的法子能想出一条龙,什么事不敢干?
虽这里不是九原,没那么方便,但
本王杀你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
江暮云擦去嘴角的血,这一刻也没再装君子了,眼角阴戾声音森冷:王爷何不现在动手?还不是不敢?
霍琰冷笑:你不配。
不配死在这里,不配死在小东西面前。
你该横死野外,死的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记得,没有人为你掉一滴眼泪,叹一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