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瞒笑道:薰香的制作可不容易,要采集原料,制作前香与后香调和,差的香令人闻后只觉得香而已,好的薰香让人闻后就像是看到了美妙的画卷。
荀彧有些意外,他放下了手中竹简说道:没想到阿瞒对薰香也有所学习,我在小学部时常听人说起你,学子们憧憬你学识丰富,用心进学,都说你几乎翻遍了藏书阁中地竹简,什么都知道。
翻遍不至于,曹瞒乐了:大约翻了一大半吧!
荀绲见两个少年人聊得开心,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待马车到达洛阳城外,递上出城令与身份文书,又行了近半日,马车于中午时分到达了第一个官方驿站。
刚到达第一个驿站,曹瞒就发现有不少人聚集在大道附近乞讨,他们衣衫褴褛,手中拿着破碗,神色悲苦而麻木,官吏们偶尔会将他们给赶跑,没多久又会有更多的人围上来。
荀彧从未见过如斯景象,惊讶地张大了眼睛:洛阳城外天子脚边,竟有那么多乞民?
荀绲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带两人下达驿站。
乞民们见数十个壮汉护送着马车前来,纷纷散开了些许,一双双充满血丝地眼睛盯准了马车,猜测其中是哪些达官贵人,眼眸之中有仇恨、有期盼、也有麻木。
荀彧张望了一下,渐渐收回了视线,不忍再看这样的景象,他悄悄握紧了拳头,询问荀绲道:洛阳城外一直到这里都有重兵把守,为的不仅是守卫洛阳,也是为了阻止乞民入内吧?
荀绲颔首,视线平静地望着乞民,他耐心说道:乞民们入城会造成洛阳不安全,这群乞民之中鱼龙混杂,都是失去了家的人。有良心一些的,或许会乞讨,没有良心一些的,直接落草为寇了。不让他们进城,也是守卫军将领怕他们烦扰到达官贵人与皇亲国戚。
荀绲说着这些话地时候,恰巧见曹瞒凑到了驿站外面,忙唤住了曹瞒:阿瞒,进来用膳了。
曹瞒应了一声,蓦然回过神来,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荀绲地身边:荀先生,那边有人在卖女儿,才五十株钱或是一斤粮食就能买下他女儿了。
曹瞒自己兜里藏了一堆银钱,平时每个月的零花钱就有一千株钱,粮食更加别说了,曹家地粮仓是富裕到堆积起来的。
他不可思议道:为什么要卖女儿呢?为什么要将女儿卖得那么廉价,女儿多么宝贵啊!怎么有人将她当作畜牲一样卖掉?
荀绲闻言,低声道:若非是活不下去了,又怎么会卖儿卖女呢?若是儿子,以后养大了还能干活,女儿却卖得比儿子还便宜,这就是现在民间的现状,多少人因为天灾**流离失所,这里还只是洛阳城外,等到了更远一些,你们会看到更加残酷的画面。
荀彧一怔,不可置信道:难道整个天下,只有洛阳是安宁而富裕的?
荀绲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曹瞒,为他们以授课地形式,耐心解释道:前几年开始,陛下为天下文人设立党锢,关系亲密的朋友,在学子中有名望的人不得为官,以免设立党羽。各地方地官职空缺,宦官们趁此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其中,陛下身边的十位常侍宦官所委任的关系户几乎遍布了各个地方郡县。
曹瞒接口道:宦官们怎么可能委任有才华的人来管理地方?!所谓地关系户,全都是一群光吃饭不干活地蛀虫啊!
荀绲:是啊!他们做官以后,只会一味征税、敛财、侵占良田、为祸乡里!
曹瞒听得火冒三丈:这还有没有枉法,难道没有人来办他们吗?就任由他们将地方治理成这副样子?
谁来办他们呢?荀绲道:敢办他们的文人,都已经被贬官,遭遇了党锢。
党锢带来的危害竟然这么大?!
也许是曹瞒表情太夸张,荀绲反而安慰道:各地方还是有才能过人的官员,再不济,还有御使来督查这些。
如果御使也被他们收买了呢?曹瞒试探问道:还有其他的办法能改变这种现状吗?
荀绲瞥了曹瞒一眼:那么恐怕要等文人们再次胜过宦官,才能扭转局势。
荀彧欲言又止:可是文人与宦官之间地斗争持续了几十年,以曾经发生的事来看,文人掌权以后,也没有好好将地方治理好啊!
荀绲沉默片刻,有些无奈于儿子的耿直,他揉了揉眉心:即便如此,天下也不该是由宦官的党羽来治理。
宦官有党羽,朝臣也有党羽,一直以来都争斗不休,不好好治理国家,吃着百姓们交纳税收上缴的俸禄不够,还要贪污、搜刮民脂民膏,为了眼前的利益勾心斗角,这是长远之计吗?曹瞒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没有人来治理国家,百姓们都快饿死了,国家不会生乱吗?
荀绲不能回答曹瞒的疑惑,他轻叹一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吉利对《孟子》的学习,已经学透了,将它们装在了心里,而其他人,或许早已经忘记了当初学习圣人之言时的虔诚。
话题一时间有些沉重,荀彧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表情并不好看的曹瞒,低头思考起来:若是陛下能够下令彻查,还有多好。
曹瞒心中一动,很快又拢下了脑袋,他摸了摸荀彧的头,一脸同情道:小彧还是太天真了,涉世未深啊!若是下令彻查就能解决问题那倒好了,怕只怕即便下令去查,他们也一样能相处欺上瞒下的法子,阳奉阴违。这里面,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了。认真去彻查的人或许还没查到东西,就已经被人害了。
曹瞒能够有这样的认识,超出了荀绲意料之外,他高看了曹瞒一眼,颔首赞同道:不错,正是这个理。
曹瞒又道:除非陛下能够派出足够镇得住场子的人,比如段子,用军队,将那些敢于反抗的豪门贵族全部都杀掉!
他越说越兴奋,觉得自己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没错,拳头大的就是老大,谁手里有军队,就能自我保护,并且强迫别人屈服。
荀彧诡异地沉默了,眼神渐渐古怪起来,他视线落在了曹瞒精瘦有肌肉地胳膊上,面露纠结之色。
荀绲则毫无顾忌地将一个栗子敲在曹瞒头顶,他无奈道:越说越不像话,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武力来解决的!
他们在驿站休整了片刻,下午就又再次上路了。
就这样一路到达了荥阳,路边荒草丛生,荒地边时有白骨,井水干涸,似乎刚发生了旱灾的样子。
饥饿的百姓匍伏在地上,挖着草根塞入口中,大路边缘,总能遇上乞讨的人,贪婪地注视着路过的车辆。每当有车辆路过时,他们都会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去勾车辕。
荀绲嘱咐二人不要下马车,等到进入了荥阳城内,这才放荀彧与曹瞒下车活动。
曹瞒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出行的快乐,他闷闷不乐地跟着荀绲住宿驿站,明显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苟言笑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唬人。
荀彧还有几分少年人的天真,见到各地方凄惨的景象,他心里也不好受,那是每一个学习圣人之言,将治世作为未来职业选择的学子所不忍观看的景象,可是想一想太学里对于他们的教育,荀彧安慰曹瞒:等太学生们长大,不就有了可以治世的人才?以后一代又一代人毕业,形势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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