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孟青阳挣扎着起身,却屡屡被黑雾压倒,仿佛在羞辱他摧毁他的心智一般。在他撑起身子的时候,将他重重压在地上,只消片刻,浑身是血。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沈孟庄无法坐视不理,抓着陆清远的胳膊,放下所有尊严,如一条丧家之犬般哀求:放了他,算我求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放了他。
哦?放了他?陆清远满意地看着恳求自己的人,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师兄想好了?放了他之后那这几个呢?
话甫落,陆清远信手一挥,黑雾汇聚后瞬间消散。雾退人现,待沈孟庄看清之后心神一滞,所有的血液直冲头顶,简直喘不过气。
黑雾消散,只见周不凡与叶蓁蓁被绑着浑身都是血痕,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垂死挣扎,犹如砧板上缺水的鱼。
看着命在旦夕的两人,再看向远处命垂一线的孟青阳。还有未见到的冷山岚,或许安虚峰上还有更多人,所有人、所有性命都握在陆清远手中,等着他、逼着他选择。
他说过的,若能弃他一人而保众生,他万死不辞。
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管这副残躯还能苟活多久,不管他将付出何等代价,他必尽力保全每一个人。
沉默了许久,沈孟庄眼神灰暗,语气却十分坚定,虚弱但掷地有声道:放了所有人,一切事情我一人承担。
沈孟庄愈是坚定,陆清远便愈发愤怒。果然是骗他的,说永远只护他一个爱他一个还是在骗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如心头至宝记在心上。原来,每一个字都在骗他。
都骗了这么久,还不够吗?
师兄,你对我还有真话吗?
好。陆清远死死盯着沈孟庄,红瞳闪耀,双拳紧握,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阴冷道,我记得苍玄派入门考核之一,是登天梯吧。师兄,天梯你是不是比我更熟悉?
话音落地,沈孟庄心头一惊,浑身的血肉被百蚁啃咬。
时光斗转,当日他矜矜业业地完成系统任务。在陆清远被自己害得痛不欲生垂死挣扎时,他却还在沾沾自喜。
沈孟庄低着头自嘲地苦笑一声,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是赤.裸.裸的小人和虚伪。他看着自己,想起往日的所作所为,会觉得恶心和鄙夷么?难怪,难怪他会如此恨自己。应该的,报应不爽。
小孟孟青阳撑着剑跪在地上,拼死爬起身,不可,我还能再战,你不能去,不能去啊!
此时周不凡的意识渐渐恢复,看着多年未见的师兄,突然鼻尖酸涩,咬牙喝道:大师兄你糊涂啊!你已经没有修为了,你想死吗?我不需要你救,你别自作多情,赶紧回去过你的好日子,不要多管闲事,听见没!给我回去!
回去!
周不凡忍着泪吼他。
然而沈孟庄已经打定决心,谁劝都没有用。低着头不看众人,轻飘飘地朝陆清远吐出二字,随后拂袖离去。
走吧。
黑夜沉沉,还有一团黑雾在天际萦绕。鬼火在空中飘浮,似恶魔的眼珠,贪婪地打量世人。血蝙蝠从树梢飞过,留下凄厉嘶叫,划破长空,在林间盘旋。
光线昏暗,气氛幽深,魔气弥散,千山群鸟惊飞。冷风萧瑟吹拂众人衣摆,黑雾渐浓,在空中游荡。
沈孟庄站在山下,衣袂蹁跹,发丝和发带在身后飞舞,面容俊美,只是比以往消瘦了许多,但温雅不减分毫。一袭白衣胜雪,在夜色中尤为显眼,恍若临凡之神,巍峨若玉山将倾,仍是世人口中称赞的如玉君子沈孟庄。
眼前是数万天梯,雾气朦胧,看不清脚下的路。抬头再看,远处一袭黑影落在半空中。黑袍翻飞,华冠熠熠。陆清远坐在山门上,一只脚踩在上面,一只脚悬空,悠然地晃荡,昂首俯视山下那抹身影,眼神傲慢不可一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他倒要看看,师兄能为外人做到何种地步。在师兄心里,是不是任何人都比他重要。
长舒一口气,沈孟庄盯着脚下的利刃天梯,随后视死如归般迈出脚,赤足踏上刀刃。瞬间贯穿脚心,鲜血沿着石阶往下淌,染红了雾气。
沈孟庄额前大汗淋漓,青筋暴起,嘴唇也被咬破渗血。脚下已经血肉模糊,此刻连呼吸都是疼的,流汗也是疼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陷进肉里登时开始流血。仰着头喘气,再迈出一步时,鲜血从口腔里涌出来,整个下巴与胸膛被浸染得通红,如雪地里盛放的彼岸之花。簌簌血珠滴落,汇聚成河。
利刃天梯如刀山火海,沈孟庄赤足登天梯。四万八千阶,一步一叩首。
鲜血染红了一半的路程,在四周荒凉之景中,显得格外艳丽,犹如一条血色瀑布悬在半空。
看着触目惊心的血色,周不凡怒喝道:畜生!你这个畜生!平日里是谁对你好?是谁处处护着你?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下面的人,那个给你磕头的人,那个如今已经是废人的人,时时刻刻偏袒你。你就这样对他?你他妈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欣赏一抹人间绝景的好心情被突然的犬吠破坏,陆清远冷声道:闭嘴。
闭嘴?呸!你他妈算老几?老子偏要说!你小子别得意,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的狗头挂在门上,让大家伙好好看看,苍玄派是养出了一条什么样的白眼狼!你不配成为苍玄弟子,你不配站在他身边,师兄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真他妈是倒了八辈子霉被你这狗东西缠上了!
任周不凡如何口出狂言,陆清远都不屑一顾。然而唯独周不凡说自己不配站在师兄身边,令他勃然大怒。他不配?还有谁配?这世间,只有他可以站在师兄身边,只能有他。
打。陆清远眼神阴冷,紧咬牙关,吐出一个字。
随后一旁是侍从对周不凡拳打脚踢,瞬间浑身是血。
叶蓁蓁看着周不凡被毒打,哭得脸上都是泪痕。自己被绑着自身难保,却也想救二师兄免受皮肉之苦。不停地给陆清远磕头,声音颤抖道:清远,求求你,求求你住手!师姐给你磕头,你放过师兄放过那些无辜的百姓,你要怎么打我都可以,求求你住手!蓁蓁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蓁儿别给他磕头,他不配!老子就是死也要拖着他一起!
耳边聒噪的犬吠声实在烦躁,陆清远眼神一直落在天梯上奄奄一息的沈孟庄身上。此时的沈孟庄已经浑身是血,一袭白衣被染成了赤艳嫣红。已经没有力气再起身,沈孟庄趴在路上,扒着刀刃缓缓上前爬。身躯挨过尖刃,又是满目猩红。当年他害陆清远千疮百孔地滚过利刃,如今他也尝到了。报应吧,他真是报应。
拼了半条命终于爬上最后一道天梯,沈孟庄撑着最后一口气缓缓站起来,浑身都是洞,鲜血如洪水从他身上往外涌。
仰头看着山门上好整以暇的人,沈孟庄只能勉强地吐出一个我字,随后身子重重后仰,犹如桃花吹落在风里。
就在他快摔在地上之际,陆清远身影迅疾稳稳抱起他,一眨眼消失在黑雾中。
第127章花容失色
昏暗的卧房内,又是相同的熟悉场景。血水一盆接着一盆,谷虚子坐在床头施针。他甫一进门正要抱怨陆清远时,一抬头看到床榻上濒死的人,心头大惊,慌得嘴边的话也忘了说,径直冲到床边开始救人。
他行医少说也七八十年了,什么鲜血淋漓的场景没见过。但是如今床榻上的人浑身是血的模样,着实让他心惊肉跳。
沈孟庄浑身上下都是被划伤的血痕,还有贯穿的□□,粉肉翻过来,鲜血似一汪泉眼在往外涌。血肉模糊,任谁瞧一眼都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谷虚子简直难以想象这是经历了何等折磨,才能搞成这幅模样。而床榻上的沈孟庄又是凭着何种意志,才撑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