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分明在暗示傅居言他们的身份和葛正书不同,葛正书乃县学授学之学生,若不出意外,以葛正书的成绩,考个秀才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葛正书还乡受迎,以此人心性,恐怕不会让傅居言他们的日子好过。他是暗示,也是提醒。傅居言刚刚一语惊人,睥睨无畏,倒是让他有些欣赏。
傅居言听出他语中之意,无所谓一笑,阔落大方,人各有心,心各有见。这位公子此话不错,但对我来说却毫无意义。所谓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以后的事说不准,但现下小人诋毁,我却是可以当场平冤,要不然,谁料以后会不会还有机会呢?
宫云岚一怔,失笑道:是在下愚钝。
葛正书双颊涨红,两人话中所指再清楚不过!可他却一句话也不能说,跳出来反驳不就是承认了自己就是小人?
与此同时,街对面福聚楼二楼临栏的一桌,一白发老者闻声道:倒是个伶牙俐齿不服输的。
桌对面坐着的一青衫壮年男子羞惭道:是学生识人不清。
那边的争纷两人从头看到尾,都是慧眼之人,谁是谁非自然一目了然。
老者温声道:你何错之有?只是有一句话,寒门子弟仕途不易,才更应该多加考察。举孝廉,推智识。孝廉于前,还不够说明当今局势吗?寻慎,你要明白。老者微微叹了口气,你既然怜寒门子弟仕途坎坷,就更不该让这些佞幸之辈毁了寒门学子的唯一出路才是。
安寻慎惭愧不已,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老师放心,我虽出自寒门,但从未偏颇,这葛正书品行不佳,学生自会秉公处理。容学生先行一步。
去吧。
傅居言这边,葛正书正要试探一番,却听同窗有人喊,安夫子!您怎么?
安寻慎径直走来,冷着一张脸,冲几个学生道:当众闹事,不知所谓!你们几个回去再说!
几个学生显然很是惧怕这位夫子,诺诺不敢言。
而葛正书看到安夫子,不知道想到什么,两股战战,几欲跌倒在地。
安寻慎视线扫到宫云岚,两人眼神交汇一瞬又似乎并没有,他这才转向傅居言,这位小哥儿,我是鸿起学院总夫子,可为鸿起学生作言。刚刚的事我已有所闻,你所言可是属实?
傅居言听此人身份,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以后辈之理拱手道:夫子既已明达在心,又何必再由此一问?
本来以为傅居言一番话要惹得向来不假辞色的安夫子大怒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居然只是点了点头,果然有几分灵秀,可曾识文读课?
傅居言一怔,本来以为这位看了一场自家学生的家事热闹,就算是知道了是自家学生的错,对于他这个毫不饶人的人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才对,难得还能跟他唠起了闲磕?
但他还是有问有答道:家中清贫不曾读课,只略略识几个大字。
眼见安寻慎眼里的期待慢慢降下去,傅居言好笑,莫不是大街上收徒弟来了?这古代的文人都是这般爱才如痴的吗?
安寻慎背手而立,这才冷声对葛正书道:葛正书,你可知错!
葛正书浑身一抖,学生学生
夫子,正书何错?!分明是这哥儿胡搅蛮缠,平白污蔑!季承安指着傅居言恨声道。
你闭嘴!是非不辨,曲直不分,你们几个,回去都将《学赋》给我抄上十遍!连坐处罚一下,季承安顿时遭到了同窗的白眼,他再不甘,也只能闭上了嘴。
安寻慎懒得再问,葛正书身为学子,为人不正,叔嫂不睦,有挑拨诬陷之嫌,罚你三月面壁家中,此次乡试不得参加,若无悔改,重罚再下!
葛正书听此,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一身清高不复。
安寻慎对上傅居言,这位小哥儿,云岚一句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相信你也不想闹大此事,让家宅不宁吧?
话都让这老狐狸说完了,傅居言还能说什么?
他确实没打算把事情闹大,毕竟分家契书摆在那,也只能证明杨巧容他们是被葛家赶出来的,至于他们住在王大石一家,却是事实。闹到衙门那里,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敢托大。而一旦官府衙门闹一场,谁都会知道鸿起学院出了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于学院名声绝对有影响,到时候学院对于他这个事件挑起人,那态度真是不好说了。
所以傅居言顺着台阶就下,反正葛正书的处罚也不算轻了,甚至学院也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一点代价,毕竟,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不是?
夫子处事公秉,我代家中大嫂和孩子谢谢您。若您不介意,来日还望能让小子上门亲谢。
那边的杨巧容一时也缓了过来,拖着虚弱的身子,深深向安寻慎鞠了一躬,民妇多谢夫子。
平民百姓平时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些人物?见这夫子愿意为了她这么一个寡妇出头,杨巧容心中感激不已,拉着两个孩子,快给夫子道谢!
两个孩子脸上的泪水还没干,乖乖鞠躬,谢谢夫子。
安寻慎见此,连忙叫人端立,心中也是微叹一声,对葛正书的感官彻底败坏。他决定的对葛正书的惩罚当然不止明面上的这些,事实上,从惊讶地发现曾经他夸赞过的学生平日居然是这样的作风时,他心中就已经决定,无论这学生以后科考如何,都不会让人给他对等的成绩了。
他也曾官拜上卿,朝中关系牵连跟错,这么多年下来,就算依然保留自身清流,但其中弯道自然也是知晓的,悄无声息地退下一个学子的成绩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对着傅居言塞过来的竹杯,他没有推辞收下了,推脱不过几人的万般感谢,最终应了傅居言的答谢之请,带着几个学生和浑噩不知的葛正书匆匆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七月姑娘的地雷!
今天考完试状态不太好,先发上来,有错以后再改。对不住。
第32章
直到鸿起学院的人都走光了,人群才渐渐散去,也有那么几个偏听偏信为人又爽脆的,径直拿了干净麻布上前来,一面道歉一面将布交给杨巧容几个,让他们擦擦身上的脏污。其间自然少不了对葛正书这种人的不耻唾骂。
要说之前杨巧容还能念在是一家人的份上怎么也要站出来说几句,但今日被辱,葛正书也因此受罚,她与葛家是彻底撕开了脸面,连一层遮羞布都荡然无存了,这时候正恨葛正书恨得呕血,听了几人的话当然不会阻止,反而觉得心中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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