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为皇嫂玉佩中的遗诏,所以来之前他就立过誓,要让这个孩子自在的活。
那么既是尊重了孩子的选择,他就不会再阻止。
至于那莽夫,听说当年服役当兵时颇得宁家那小子赏识,看来也不是不可造的废柴。
心中千回百转之后,他摆摆手,回吧。
一行人护着他慢慢隐在人流中。
这边傅居言三人回到绝坊,一干福王随侍侍从围上来,钱茂等人战战兢兢落于后面。
他们只当傅居言是被福王带走,如今三人已回,也没有对那些消失的兵卫提出疑问,很是有眼色的遣了茶坊里内内外外一干人等,只留几人和虎视眈眈的福王侍从待在内厅。
福王见不得他们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示意贴身侍从退下,那些人却犹豫不动,福王微怒:我乔装出宫,旁人并不知晓,你们这样小心,是怕旁人看不出端倪吗?!
几名贴身侍从才带人恭身退下。
福王又道:自己找地方呆着去!别让我在华曲看见你们。
这些人又是为难,半晌行礼,是。
见人都走光了,福王拿着折扇猛扇了几下,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轻松,终于打发干净了。
深知其秉性的钱茂和何长丰把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
傅居言也算是看出来了,这福王也是个惯于装乖卖巧的,看这样子,估计还是个惯手,这个年纪,要放在他的世界,不过还是个中学生,这样的行径和那些瞒着父母偷偷出去玩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初见的生疏感一下子就消了一半,他笑道:福王福泽深厚,深得圣宠,他们紧张也是应该的。
福王听他这话,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对他的话颇不以为意,你我之间,就以名姓相称吧。我字洺珏,你就叫我的字吧。
傅居言点了点头,明白福王的意思,东方昭明这个名字和福王的称号,本不属于对方,更不可能属于他傅居言,但对方身在其位,面对他,也是很不自在的吧。
至于宁段瑞这个名字,就是认祖归宗了,傅居言也不会要,他是谁,他很清楚。身份已经不可避免,但这个名字,他不想剥夺占对方的。
所以他们这种乱得人眼晕的关系,福王这样让他叫,他就这样叫吧。
恭敬不如从命,洺珏,三日后就是花茶拍卖,之前和绝坊的合作契书你看了,有什么异议吗?
福王将折扇握在手中,轻轻敲着手心,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可不可行。
请说。
东陵各大州府同一时间皆派人开办拍卖场,釜底抽薪,一举成功,总好过我们从华曲一点一点的渗透过去,叫齐家起了防备,打草惊蛇的好。
钱茂迟疑道:可是主子,我们人手并不够。三日之内,同一时间派人到东陵各地,而且没有根基,虽说是拍卖场,花钱租场地就可以,但齐家怎么可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办下去砸他们的场子。
福王慢吞吞品了一口花茶,再一次赞道:好茶。
从怀里掏出一个兵符一样的东西来,指着傅居言哼道,托他的福,顺东府三千精卫,嘿嘿,到我手里了,任咱们差遣!
钱茂两人又是抽了抽嘴角,随即妥协道:那我和长丰这就去安排人手?那些精卫,防着人砸场子搞破坏可以,总不能叫他们去上台吆喝拍卖,准备一干琐事
吧?
见他们主仆几人这就定了,傅居言又好笑又好气,急忙道:你们这么急着去,知道我花茶量够吗?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福王道:没茶?
傅居言很久都不说话,三双眼睛慢慢暗了下来。
既然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就只能一鼓作气,不能再后退。我和正修哥制作的花茶只能供各地开办几场拍卖会之用,你们想过没有,一旦拍卖会结束而我们拿不出售卖的茶量,之前的努力不啻作了无用功,只会让齐家有机可乘。
他一条一条将如今他们的现状分析给他们,就算是我们供应不成问题,各地没有铺面,想要顶着齐家的压力售卖也绝非易事。一时的强逞,才是真正的打草惊蛇。
福王脸色微微变了,半天道:是我心急了。他沉默半晌,还是坚持道:但也并非完全不可取。齐家势大,却也并不是一手遮天,各地规模不够的小茶坊也是不少,我们借用其铺面开办拍卖会,售卖花茶,大家合作双赢,自然,花茶是绝坊独家,也是你一心研究出来的,我们不会向他们透露半点。至于打开口碑,张贴纸告广而散播,自然有人愿意来看个热闹。而我们的目标只是各地豪贵大家,说句不谦虚的话,我的名头,就算是有齐家这个地头蛇坐镇,那些人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你这是公然向齐家宣战。
居言,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对你,对你的花茶,都有信心。你不知道,京都豪贵世家、勋贵文臣,那些知根知底的,我稍加试探,没有不对其赞不绝口的。若不是王家在,我不能透露底细,只怕你这花茶已经响动京都了。
王家是齐家背后的靠山,只要齐家倒了,王家的有力臂膀也就失了。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不是执念也成了执念。
何况,居言,你知道我这是为了谁,我知你身世坎坷,对亲人生疏,一时还不能接受,可君子大义,铲除王齐这等佞幸小人,也是士者之责。我知你虽长于农家,却深明大义,熟读百书,东陵之祸,也是你我之祸啊。福王隐晦地说道。
傅居言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皇帝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他知道原主父母的死离不开当年齐王两家的阴谋诡计。
他并不想卷入这些纷争中。可是从一开始,从他选择了茶业开始,他就只能站在福王皇帝他们这边了,更何况原主还是这样的身份。
占用了人家身体,享了平安富贵,却不想担下相应的责任,未免太自私了些。
他一时沉默不语。
葛正修一直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静静握住了他的手,黑眸深邃,代表着无声的支持,无论傅居言选择什么,身边都有他陪他走下去。
傅居言回握那只温暖的手掌,低声道:正修哥,我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夫妻一体,居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你已经知道怎么做了,不是吗?
傅居言深吸一口气,对上他一如既往沉静的面容,这是我的责任,正修哥,我得做。
他一直将对原主的感激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人死如灯灭,他的到来就注定了原主的离开,除了让龚家和葛家受到应有的教训,他无法为他做更多事。
他以为龚家和葛家的恩怨了却,他就能用着这副身体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但身世揭晓的那一刻,他知道,那还远远不够。
他一日顶着原主的身份,就永远不能将其和自己分离干净,原主的责任,就一定得是他的,他愧疚也好,感激也好,只要他还没自私到一定地步,就不能将自己抽离开。
相应的,他自然也要全盘接受原主身份带给他的一切馈赠。
傅居言望向身边的人,想着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所有人,经历的所有喜怒哀乐有失必有得,他觉得自己得的太多,所以难免心生愧怍,也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