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时候,葛正修已经抽不出来时间回府了,可是他心里牵挂着傅居言,众人体谅他,他便常常回家看一看,往往是夜里待一会儿就走,庆幸的是,居言自有孕以来,虽然其他反应都不明显,却很是嗜睡,总以为他是夜里睡过了才走的,因此他得以瞒他这么久。
这日夜里,他匆匆赶回来,走近院里就发现气氛不对,傅居言身边的两个侍女立在内室门口,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屋内灯火通明,竟是将灯都点上了。
灯光下,人影绰绰,傅居言坐在桌上,分明是在等他。
葛正修心里慌了一下,随即正了正步伐,轻轻迈了进去,怎么还没睡?灯点这样多,不小心碰到怎么办?说着,就要将墙边的灯火熄灭。
别动。傅居言说,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灯亮才好,好叫我看得清楚。
什么?
看清楚,你眼都不眨地敷衍我时,脸上的表情是不是一样的义正言辞,无懈可击。
葛正修僵住了,良久,一滴泪从红烛中落下的时候,引得火苗跳动在那张明明暗暗的脸上,你都知道了。
我若不知道,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葛正修,我是怀孕,可我不是居于闺中的弱妇娘子,也不是娇弱不知事的娇娇女,我以为,你知我已久,不会瞒我。
他若是知道他、明白他,又怎么会觉得他会因为这些事情被打倒。
我那张冷漠的脸是傅居言从来没有对他流露过的,葛正修终于慌了,我只是,你不愿意。
他知道当初傅居言给了皇上什么,也明白他内心的挣扎,战乱在即,东陵和西周必有一战,以皇上的英明,发现纸筒中火|药的秘密不是难事,倘若皇上真的决定要用,他不希望,居言背负太多的血腥。
傅居言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他以为他掩饰的足够好,却还是叫这人发现了。
他一时无言,望着风尘仆仆的葛正修,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忧你所忧,喜你所喜,得一人心,与子白首。他突然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是他莫大的幸运。
葛正修一直小心看着他的脸色,这时候才敢上前,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来,傅居言瞧着眼熟,这是?
葛正修将玉佩小心给他戴上,当年先帝去前,机缘巧合,我正服侍左右,当时先帝弥留之际,将它交给我,说是上面刻的是他的太子的名姓,他和他母亲各留一字,可惜两人不知所踪,先帝将它交给我,希望有机会,能将其带到它主人的面前。
傅居言怔住,仔细拿起来看了看,却发现和交给季舒、如今在皇上手里的那块颇为相似,只是镂空字体由昭变成了明。
我当时,因为犯了错,正疲于奔命,不过偶遇先帝,因此一直没有机会将其交给宁将军,而且,当时福王殿下是先帝之子,先帝的临终之意另有所指,我唯恐拿出此件,因而引火上身,所以瞒了下来,直到你的身份被发现,我发现自己手中的玉佩和龚家交出的颇多相似,才知道,原来,它的主人就是你。
傅居言听着,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故事。
葛正修叹笑一声:本来,我拿着它,不过当是烫手山芋,鸡肋得很,可是,当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却愈发觉得这是救命之符。
傅居言疑惑,皱眉道:救命?
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先皇太子,而我,是无名卒子,皇上已经认下了你,纵然因为当年之事,不能将你的身份公开,可明面上,你也是宁府的小少爷,若是你身后的这些人容不下我
傅居言不知怎么,心中微微发酸。葛正修是有多拙于辩言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他这样将当初的心境一一吐露,那样含着隐秘而卑微的想法,竟刺得他心口发疼,让他怀疑这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葛正修。
葛正修继续说: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若咱们来京,皇上和宁府不能容我,就把偷来的这枚玉佩拿出来,狐假虎威,总归是能叫他们忌惮的。
所幸,我并用不到它。
如今,物归原主,居言,等我战归。
第98章
两个月后,王家占领了应弥,攻打辅都,葛正修宁戟两人应援辅都,敌军战败而归。
转而一路南下,一路披靡。
傅居言担心华曲众人的安稳,特意写了信询问,才知道战争波及之广,西周乘缝夹击,已经开始攻打东陵边境了,杨巧容他们身处最南,害怕战争打到这里,已经北上迁往博白府了,听闻他已有身孕的消息,俱是高兴不已,还断断续续寄了好多东西过来。
傅居言这才放了心,随即又叫来下人,扶我去正院,去找老爷夫人。
下人担心道:您近来身体多有不便,若实在有事相商,不若奴婢亲自去请。
下人心知眼前的这位有多受宠,因此连请老爷夫人来迁就这位少爷的话也说的平常。
傅居言摇了摇头,下人无法,只得几个小心翼翼搀着他到了正院。
正院是帝师和谢夫人的居所,老侯爷喜静,便搬去了更清僻的后院。
两人见了他,都很惊讶,谢夫人连忙来扶他,怎么就这样来了?真有什么事,叫下人来喊我们过去也是一样的。
哥儿不比女子,因为身体原因,往往七月怀胎就要生子,生下的孩子也比女子生下的要瘦弱些,傅居言如今已有六个月,正是该小心又小心的时候。
傅居言并不理会,自收到大嫂他们的信他就坐不住了,事关重大,他抓住谢夫人的手,父亲、母亲,我要进宫一趟。
他来得正是时候,也或许是东方拓翌刻意让这时变成正当的时候,总之他再次踏入帝王居所的时候,东方拓翌正静候他的到来,殿中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来了,坐。百姓疾苦,万民水火,东方拓翌依旧维持着帝王的威严,似乎只要他坐在那把椅子上,他的责任、抱负,就永不会少。
陛下英明神武,臣侄愿意出绵薄之力,愿山河永在,举国安平。
东方拓翌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可终于等到了,又似乎并不急迫,他居高临下,看着垂眸不语的傅居言,空荡的大殿里,似乎传来了一声叹息,万般祸孽,皆是因朕而起,居言不必自责,我答应你,等这一切过去,只要我坐在这一天,只要他国不来犯,东陵就绝不会主动寻衅挑衅。
他能说出第一句话,傅居言的心就定了八分,这位是难得的明君,能抵住这样大的诱惑,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如今的状况,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一个月后,宁府中诞生了一位小小少爷,宁府人人欢喜,老侯爷亲请祠堂,启奏圣上,将侯爷之位正式传给这位出生不到三天的孩子。帝大悦,当即准奏,各种奇珍异宝如流水进入宁府,以葛正修前线战功做文章,为傅居言加身各种诰命,父子显贵,东陵人人钦羡。
甚至坊间有流传妻凭将贵的说法,一时参兵者如海如潮,女子人人以夫郎入军为豪。
远在应弥的葛正修收到信件,只看了一眼,众将领睽睽眼目之下,激动地狠狠亲了信件几口,朗声大笑:我,我当父亲了!我们的孩子!居言
宁戟围着他团团转,真的真的!男的女的?!快看快看!
儿子!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