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毫无任何关系的人之间当然也会存在强烈甚至最为强烈的羁绊,比如说剥夺或者被剥夺走生命的那一刻,也许他们从未见过,可是他们被生死联系在一起。
古德白终于明白了蓝娇的异能是什么,他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蓝娇,只是轻柔地询问道:绳子是什么样的?
红色的绳子。蓝娇只是歪着头,奇怪地看着古德白,重复道,都捆住了,捆住了,绳子在人身上,还有车子。
看来只有果,没有因,蓝娇根本不知道谁会死,所以她只喊要死了要死了。
而马路上只可能车撞人,没有人撞车的道理,对于他们这些旁观者而言,自然以为蓝娇所说的就是那几个伤害她的年轻人。
古德白三言两语已将大致的情况了解,微笑着对她摆摆手:记得吃晚饭,再见。
蓝娇乖乖地举起手:再见。
余涯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稍微有些远,古德白想他等久了,就顺手在附近买了瓶矿泉水当礼物。
直到等古德白上车,余涯都仍然保持着低头的状态,他便用矿泉水撞了撞余涯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余涯这次反应过来,他揉揉脸,将手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往裤兜里一塞,忙道:没事没事,就是走了走神,接下来是杜医生家,对吧。
一条银光闪闪的项链垂在车座边上,古德白见过这条吊坠几次,里面藏着张照片,平日藏在余涯的衣服底下,那上面是古德白的婴儿时期。余涯未婚,女朋友倒是谈过几个,都没谈到结婚的份上,后来慢慢心思就淡了,古德白出生之后,他就将古德白当自己的儿子,反正按照他跟古老爷的交情,本来也是要喊他叔叔的。
对。
古德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回忆起往昔来,心下微动,暗道:对了,原主人拿长森集团的资源建立了地下基地,可长森未必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当初古老爷拿着大权,古德白不敢过于放肆,苏秘书这样的人待在集团里,掂量的是利益跟职位,他性格狡猾,谈不上是什么可信的人。
那么,当时古德白要想用什么人,最亲近的人
余涯。
诚然余涯的确是古老爷的兄弟,可是长辈对孩子的溺爱从来是没有任何分寸的。
古德白忽然沉下心,自打事情发生以来,他始终没有将余涯放在心上,因为这人一眼就能看透,显得太愚钝,而且太耿直,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忠诚。这种忠诚固然可敬可佩,甚至值得称赞,然而一旦变成这种忠诚的敌人,那就显得很可怕了。
去工厂测试武赤藻的异能数值,去黎明昏黄,这些事情余涯都清楚,如果他是知情者,那为什么不开口。
不想、不愿、还是起疑?
然而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倘若余涯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他看起来确实不是个能藏掩秘密的人,古德白岂不是冤枉好人,便很快就将心神收敛,专注在现有的线索上。
电人那边已经有武赤藻去应付,现在的线索就在女人跟云山栖身上。
那个死去的女人明显认识古德白,而长生的项目看起来谈不上多么正常,显然古德白曾经参与过相关项目甚至是活动。不难理解,古德白有钱有势,且又对异能有极度的偏执,从他这里拉赞助简直是轻而易举。
想知道她的来历,恐怕还要从云山栖身上着手。
余涯一路无话,只老老实实将古德白送到了杜玉台家门口底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为他开得平平顺顺,竟然没有开出界去。
古德白并不戳破,他还记得杜玉台家的位置,安安静静地乘电梯上去,按部就班地按响了门铃。
又是谁?
杜玉台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有气无力,不过仍是很快就上前来开门,他脸上带伤,身后是一片狼藉,见着访客后才将眉毛挑起:是你啊,古先生。请进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是刚刚被入室抢劫了。古德白随他进门,出口打趣道,那个孩子呢?
杜玉台显然方才正在清理,迎人进门后就抄起边上的扫把继续清扫,漫不经心道:你以为精神疾病都是无害者吗?我刚刚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把伤势处理了下,现在正在房间里睡觉,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不过沙发上有碎玻璃,小心扎着。
他不说还好,一说古德白哪还敢坐下,就站在边上看,看了一会儿又开始帮忙。
杜玉台不免讶异道:劳动您大驾,我可没钱支付。
总比一个人快,不清理干净,恐怕你没有心情回答我的问题。古德白将袖子挽起,险些破碎的瓷杯割到,他将那些大块的碎片捡到垃圾桶之中,又把被掀翻的桌子放正,有张椅子被打折腿,四肢不全地落在冰箱下,冰箱表面有许多击打的痕迹,显然刚被施以毒手。
杜玉台也不打算真让古德白当自己的保洁阿叔,大致收拾后,他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烟点上,慢悠悠道:你跟那群隐形人不一样,是来问栖的?先声明,我们俩在酒吧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看到多少我就看到多少,说不准还没你多,我也不知道栖的下落。
我不问那个。
出乎意料,古德白摇了摇头:我只是很好奇一点,杜医生,在枪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他没让你死,你也不会让他出事;可是在枪出现后,你看起来完全没预料到。如果这两件事的顺序反一反,那合情合理,偏偏顺序正好相反。
还有,他那天喊你唐平,到底是你的真名,还是你另一个身份?
杜玉台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然你来当这个医生好了,我知道你难缠,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么麻烦的人物,看来人家说富不过三代,有钱人多半脑满肠肥也不一定准确。这怕是个很长的故事,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了。
那还烦请长话短说。
啧。
好在热水壶还没有在医患大战下破碎,杜玉台先是烧上水,然后挑拣出两个完好的玻璃杯重新清洗,又翻出速溶咖啡一杯一勺,靠在洗碗台边漫不经心道:按照你那位好管家的速度,大概一早就把我查得干干净净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失踪了一段时间。
继续。
得到异能的前一天,我的一位病人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留恋的人是我,因此临行前打给了我。杜玉台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当时刚送完老师去医院,又安抚了小思,累得躺在医院外的椅子上睡了一晚,什么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
他沉默一会儿,甚至微微笑了起来:人真是奇怪,明明与机器相差无几,都是由无数零件拼凑而成,居然能闹出这么多是非来。我的异能是在当天晚上觉醒的,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这么可控,我甚至不敢开门,他们看见我都会崩溃,我慢慢察觉到异能在发散我的情绪。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给自己实施催眠
古德白询问道:催眠对异能有用吗?
谁知道,可我当时只有那个办法了,只要我的心情平静了,异能大概就不会再发挥作用了。杜玉台耸了耸肩膀,正好热水烧开了,他就泡了两杯咖啡,递给古德白一杯,然后开始找糖罐,是不是挺可笑的,精神科的医生居然会让病人甚至普通人痛不欲生。
催眠很成功,我彻底遗忘了自己的异能,甚至是我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古德白淡淡道:是唐平。
是啊,我当时将这件事交托给一位朋友,等待我的情况稳定后,由他来解除我的催眠,避免我永远变成唐平。杜玉台用勺子搅拌着咖啡,脸色看起来很平淡,还没有到时间,我突然醒了,我不知道是异能平息,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只知道自己有天醒过来,发现正在跟他同居,而他对杜玉台一无所知,只认识唐平。
古德白喝了一口咖啡:他现在已经知道你是杜玉台了。
他不承认,可的确知道,因为唐平是个画家,而杜玉台才是个有负累的医生。杜玉台轻轻叹息了一声,你不会想知道他到底想把唐平拉回来多少次,有几次他甚至都快把我驾到电椅上了,现在想来,他的动手能力跟胆气的确不是普通人该有的。
古德白轻笑了声:合情合理。
我当时说他不杀我,是说人格。杜玉台轻声道,毕竟唐平彻底结束他短暂的生命,活下来的是杜玉台。
你们医生都这么感性吗?
哈,总比八卦的有钱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