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外面晴朗蔚蓝的天,轻声道:这几年浊气盛行,万鬼窟蠢蠢欲动,魔物频出,局势越来越差。你快点把经脉养好,好好修行,过上几年,就能回来帮师父了。
谢眠从院内离开,发现钟恒还站在他们刚刚遇见的地方。
钟恒明显是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见过陆岚后,竟没有立刻下去休息,而是还站在原地等他。
其实谢眠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兄,并没有什么特殊情绪。他早在前世,就已经对所谓血脉亲人没什么幻想了。对这一世的亲人,更无所谓怨恨或期待。
他甚至觉得,表兄这种旁系血亲,肯为了他的事,千里迢迢奔波而来,还挺麻烦人家的。
虽然心里有些抱歉,但谢眠没有认亲的打算,只是客套地笑道:钟道友怎么不去休息?
钟恒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轻声问:你还记得过去的事吗?
要不然,为什么还用着过去的名字呢?
谢眠微顿,坦白道:我记忆之始,便是孤身一人,站在荒山中。步行走了很久,才寻到人烟。
钟家和谢家当年断交的缘故,外界并不是很清楚。谢眠也没仔细打听,不知道自己走丢的前因后果。但钟家这样的势力,孩子被丢在荒山里,那么久也没人找,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那时候魂魄还未过来,说不定此世的身躯,也没有意识。
他上一世不过是身体差了些,便被父母视为累赘与耻辱;此世若是个傻子,被丢到深山自生自灭,也不足为奇。
钟恒眼底闪过一丝悲意,并没有急着解释。他把话题转回了谢眠可能会感兴趣的方向:陆城主应当与你说过了,你经脉刺痛的缘故。
谢眠迟疑了一下,知道陆岚没仔细解释,便是让他来问钟恒,于是坦白道:可我并不记得,自己有经脉受损的经历。
钟恒顿了顿,低声道:那时候你还在胎中。谢淮夫妻你介意我这么喊他们吗?
可能是钟恒表现地太小心翼翼了,谢眠觉得放松了一些,他笑道:我都不认识他们。
不过钟恒还是避开了这对夫妻,解释道:在一些修道世家,有人为了让子嗣拥有更强的修道天赋,子嗣尚在胎中,便用天才地宝,为胎儿滋养。更大胆一些的,便尝试着催动灵力,为胎儿洗髓。
胎儿的身体太过脆弱,便是圣者出手,也不敢说多少把握。但凡能在胎中打通三五根主骨,便是举世瞩目的修道天才。
谁能想到,竟有人丧心病狂到,敢直接对腹中的孩子,用灵力灌顶。
孩子侥幸没死,却成了失魂症,经脉从此藏下暗伤。
所有的悲剧都起自贪婪和狂妄。可真正承担这一切的,却是什么都没做,最无辜不过的那个孩子。
二十多年过去,钟恒提起这件事,都觉得心头愤怒难以压制。他都不太敢看谢眠。
谢眠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可若是胎中便受了伤,怎么会到最近几年,经脉才难以承受?
这事说来,也怪钟家。钟恒苦笑,三年前,你是不是经历过生死关头?
谢眠回忆了一下,并不是很确定:应当是有的。
那时候,他经脉还好好的,时常和陆翡之等一众同门,外出除魔。除魔之路凶险,少年又都莽撞,总难免有危险紧急的时候。
谢眠甚至都难以分辨,钟恒说的是哪一次。
虽然四周并无耳目,但钟恒还是谨慎地设了个结界,才解释道:钟家祖上有雪妖的血统。
这是钟家的秘密。虽然外界肯定有很多相关的猜测和传言,但钟家不会对外承认。
顺利继承雪妖血统的人,灵源便会寒凉凛冽至极,修行进境飞快,却也容易伤经脉。到了现在,雪妖的血统越发稀薄,并不好继承。你原本应该是没有继承到的。
所以谢眠一开始的时候,修行是没有问题的。
但你小时候,祖父担心你会遇到危险,曾在你后颈设下过雪妖一族的秘法。可能是那秘法在保护你的时候,激出了你体内的雪妖血统。你经脉本就较常人更脆弱,久而久之,自然承受不住。
谢眠安静地听着,一双黑眸专注明亮。看在钟恒眼里,谢眠长大后的面容,突然就和过去那个安安静静,偶尔抬头看他的孩子重合了。
钟恒想和那时候一样,摸一下谢眠的脑袋。但他顿了一下,还是将手收回了袖中:你不用担心。钟家这么多代下来,有专门针对经脉的修炼秘法,一定能养好的。到时候哥哥到时候我慢慢教你。
谢眠假装自己没听到钟恒说漏嘴的那一声哥哥,只问道:必须去饮雪城吗?
钟恒点了点头:是。
谢眠闭了闭眼睛。他不愿让钟恒看见他的失态,只能暗自咬紧了牙关。
他心里当然清楚,经脉能够修复,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绝对是一件好事。云渺归根结底,还是修道者的天下。只有能继续修行,他才能真正自保,能保护朝凤,能更长久地与陆翡之并肩而行。
无论他们最后到底是什么关系,总是绕不开经脉这事的
但此时此刻的他,比起经脉有望修复的喜悦,下意识想到的,却是另一桩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陆翡之今天才刚刚跟他,委婉地表示了心意,他今天就要离开,而且是去千里之外,三五年的时光。
他该怎么跟陆翡之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晚安!
第45章
陆翡之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昨天他答应了宋微声,要给宋微声洗刷身上的冤屈,恢复清名。他该怎么做?
他总不能逢谁就说,其实我和阿眠只是借题发挥,互相甩锅,根本不关宋微声的事。
如果真这么说,听起来好像也怪怪的。
唐逸然也从武场退了下来,坐在他身边,擦了擦汗,点评道:你这个语气,好像故意偏袒后来的心上人,伤透原配心的渣男啊。
陆翡之:
其实很简单啊。传言不是说你俩因为宋微声,正闹不和,不肯办合籍大典吗?唐逸然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你俩办个合籍大典什么的,传言自然就平息了。
陆翡之翻了个白眼:我倒想。
外面的传言乱七八糟,唐逸然听了一耳朵,其实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反正如今休息,闲着也是闲着,他问道:所以阿眠真不肯跟你合籍啊?
陆翡之哪儿好意思说,其实他俩在昨天之前,还只是朋友。当然,到了今天,也不过是装傻的朋友。
跟合籍的距离,大概也就从南州最南边,到北洲最北边那么远。
唐逸然有点同情陆翡之:惨。
这么多年,竹马竹马长大的准道侣,居然拒绝跟他合籍。跟千辛万苦,终于养肥的小鱼苗,在进锅前夕突然甩甩尾巴游走了,有什么区别?
唐逸然替陆翡之鸣不平:怎么能这样呢!同住那么久,睡都睡了,到给名分的时候又反悔?
陆翡之以前听到这种话,不会多想,只以为是同吃同睡的意思。可自从开始做乱七八糟的梦,惦记上谢眠,他仿佛鬼使神差地开了窍,能听明白了。
陆翡之觉得还是要挽救一下谢眠的名声,轻咳了一声:没。
唐逸然随口道:没什么?
陆翡之小声:没睡。
唐逸然和陆翡之对视片刻,发现他说的居然是真的,惊奇道:我之前给你带的书,你没看?
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