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国,刚刚变了一番天。
先帝去冬驾崩,由他钦定的储君继了位。
这位新君登基不久,却并不亲近先帝手下重臣,甚至其还陆续有人获了罪。
长孙家袭赵国公之位,自然也在这些重臣之列。
要命的是,先帝在时,其家族还曾暗参与过皇储之争,支持的是他人。
这事当时情有可原,如今若被挖出来,那便是与新君作对了。
身为家大族,居安思危是立足之本。长孙家不能坐等秋后算账,须得主动扭转局面。
很快家族议定,一封奏折上呈宫廷——
工部侍郎长孙信请求为圣人分忧,要为国缓解近年边疆战事带来的国库亏空,特请旨外出,为国开山寻矿。
次日,圣旨下,准行。
于是长孙家有了这趟远行。而这,便是长孙信口说的要事。
神容再往车外望出去时,离开那座道观已有两日。
车马正行于一条茫茫直道上,前后都不见人烟,唯有他们队伍行过带出来的尘灰拖在队尾,又被秋风吹散。
她偏过头问:“到何处了?”
守坐在车门外的紫瑞答:“回少主,早一个时辰前就听郎君说已入幽州地界了。”
正说着,长孙信从后方打马过来了:“那知观说得不假,还真离得不远,这不就到了。”他说着抬手往前一指。
神容顺着方向望去,遥远处横挡着巍巍城门,连接城墙蜿蜒盘踞,如割开天地的一道屏障。
那头早有一个护卫去城下探过,刚回来,向长孙信抱拳禀报,说城门眼下不开。
只因一到秋冬季节幽州就加强戒严,每日都只开几个时辰的城门。
他们连日赶路太快,现在到得也早,要城门开还得再等上半个时辰。
长孙信听了不免嘀咕:那知观又说对了,这还真不是个好地方,事多的很。
他想了想,朝车唤道:“阿容,不等入城了,咱们便就此开始吧。”
神容朝他看去:“这么急?”
他温声笑:“哪里是急,我也是怕你赶路累了。早些开始,之后便也好叫你好生歇一歇了不是?”
神容一路上听惯了这种好话,不置可否。
长孙信透过窗格盯着她瞧,马骑得慢吞吞的。明明是他提的主意,却反倒等她开口决断似的。
终于,她点了下头:“那便开始吧。”
长孙信立即勒马,摆摆手,众人跟着停下。
“请卷。”
神容一声唤,队伍立时有了变化。
长孙信下了马,站去车门边,手一招,十几名护卫近前,将马车围护在间。
车队后方,一名仆从取了水囊,仔仔细细浇透一块白帕,双手捧着送过来。
紫瑞接了,拧干,躬身进车,跪呈过去。
神容撩衣袖,接过帕子。
软白的帕子覆在她手上,包裹着纤长的手指,先左手,再右手,她将十指细细擦拭了一遍。
而后放下帕子,抽出软座旁的一只暗格,揭开一块薄锦,露出一只雕刻古朴纹样的紫檀木盒。
正是她先前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只木盒。
神容端正跪坐,两手平措至左胸前,右手压左手,低头,对着木盒行了大礼。
一旁紫瑞早已垂头伏身,不敢动弹一下。
礼毕,神容坐正,捧出木盒置于膝前,打开。
里面是厚厚的一捆卷轴书,以黄绢写就。
她小心展开,找到需要的那处,停住,摊在膝头细细阅览。
无人打扰她,她就安安静静在车看着这书卷,一边看一边沉思。
外面众人环护,鸦雀无声。
直到过了两刻,头顶日头都升高了,她才停下,将书卷小心卷放回,盖上木盒。
“地图。”
紫瑞忙从怀取出一份折叠的黄麻纸,摊开送至她眼前。
是张手拓的幽州地图。神容接过看了一圈,尤其在那边角地带,看了又看,最后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两处,抬头问:“东来呢?”
紫瑞转头揭帘出车:“少主传东来。”
车外护卫很快走出一名劲瘦少年,快走两步,跪在车边:“少主。”
东来与紫瑞一样,皆是追随神容多年的侍从,主责她人身卫护。
神容隔着车帘吩咐:“带上几人,照我在地图上点出的地方去探一探,遇有山川河流,记下走势流向就立即回来。”
东来领命,接了紫瑞递出来的那张地图,认真确认过地方,又向一旁长孙信拜过,招呼了几人,离队而去。
长孙信在车旁站到此时,才动手揭了车帘往里看:“辛苦了,阿容。”
神容刚把木盒仔细放好,拿着帕子又擦了一回手:“辛苦倒不至于,只是比以往要麻烦一些。”
他道:“那哪能比,以往不过是在咱们自家采邑里头小打小闹罢了,如今才是要见真章的。”
神容叹息:“可不是么,才探地风我就如此慎重了。”
长孙信闻言笑来。
方才那一番安排叫做探地风,若是想要找矿,这便是第一步。
以往在长孙家名下的采邑里也发现过矿产,且皆为国之急需的铜铁矿。
后来他们的父亲赵国公长孙济将矿产之事上奏宫廷,主动交给了朝廷。
虽说国律规定矿出皆为国有,可也规定国公高位享有特权,凡出自名下采邑里的矿产,可自采两载以充府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