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外走入了赵扶眉,还如以前一样穿着素淡的襦裙,一路微垂着头,走去上方,挨着何氏身侧跪坐下来。
周均细长的双眼早已看在她身上。
赵进镰笑道:“周镇将,虽扶眉为我义妹,那也是刺史府上的人,你可不能亏待了她。”
周均看着赵扶眉,点了点头:“赵刺史放心。”
赵扶眉这才抬了下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山宗和神容,快得就像未曾动过。
神容悄悄看一旁,山宗一手握着酒盏,斜斜坐着,垂眉敛目,根本没像在听。
她又朝上方看一眼,灯火照着赵扶眉光洁的额头,叫她整个人愈发显得和顺温婉。
没料到一冬没见,再见就是她结亲之时了。
……
算是一场家宴,厅只有官员们争相道贺敬酒之声,偶尔赵进镰会和周均聊几句。
赵扶眉几乎全程都垂着头,连口酒水都没动。好在很快结束,何氏请神容去别处小坐,转头与她低低说了几句,唤了一个婢女来,让她先出去了。
神容身,经过山宗身边,他一手搭在膝头,掀眼看她,嘴角一抹笑一露即隐。
她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在看这里,才自他身边过去了。
赵进镰见女眷们都走了,才看向山宗和周均。
他早听说过这二人不对付,却没想到这么严重,席间竟然一句话也没有。
于是只好堆笑,提议大家都去偏厅稍坐饮茶。
山宗一开始坐着没动,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太与官员们走动,平日也从不参与这类聚会,今日是例外。
但旁边已有官员在请他先行,他才了身。
到了没有灯火的园,众人或前或后,离了一大截,身旁忽而多了道人影。
山宗瞥了一眼,脚步没停。
多出来的是周均,低声道:“原来那车的贵人就是你的前夫人,想不到她如此‘顾念旧情’,还帮你阻拦我抓那几个绿林贼匪。”
山宗只笑一声,心想这得怪他自己,谁叫他得罪了长孙神容。
懒得与他说,根本不搭话。
周均忽也笑了声:“是我瞧错了?看你那日举动,对你这位前夫人未免不太一般。”
山宗停步:“怎么,你已闲到可以管我的私事了?”周均也停下,冷笑:“那就不说私事,说那几个绿林贼匪。他们一直受你庇护,定是私下替你办了事回来,我的人探得他们曾经出过关,去过故城蓟州。”
山宗在晦暗站了一瞬,继续往前,只留下一句:“与你无关。”
周均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阴沉着脸,转头见赵进镰已领着挑灯的随从过来,只好装作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去往偏厅。
走时有意无意朝周围看了一眼,没再看见赵扶眉,也没再见到山宗那位前夫人。
神容没有去别处坐,而是与何氏告了辞,准备走了。
到了廊下,却见赵扶眉在那儿站着,好似在等她一样。
“叫贵人见笑了。”她福了福身。
神容说:“见笑什么,我只是没想到。”
赵扶眉垂着眼:“其实我也没想到。”
这桩婚事是幽州冬祭之后说的。
赵扶眉年纪不小了,幽州难以选到合意的,赵进镰便想到了去他州选。
檀州镇将周均年纪合适,早年有过一妻,因病亡故,膝下空虚,也正是需要续弦的时候。
他没什么高门背景,武夫出身,正好赵扶眉也是军户出身,挂着赵刺史义妹的身份,也算与他如今镇将的身份相匹。
“能嫁一州镇将,我没什么可挑的。”赵扶眉看看她,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只不过听闻他与山使有仇怨,我曾听义兄提及过一些。”
赵进镰本因山宗之故想要算了,但实在没有其他合适人选,为义妹终身着想,还是遣了人去拉线,后来就敲定了。
“嗯。”神容也没什么好说的,人家都要成一对了,她总不能说看不惯周均。
赵扶眉忽问:“贵人可知道他们是为何结仇?”
神容不禁看她:“不知道。”
赵扶眉轻声道:“有人说是因为如今九州分治,一盘散沙,他们为争幽州节度使的位置,才结了仇。”
神容想了想,却觉得不像。山宗连一个团练使都做了三年,要真在意那个位置,他就不会离开山家了。
至于周均在不在乎,那就不知道了。
一旁紫瑞来请,说车马备好,可以回了。
赵扶眉福了个身,不再多言。
神容觉得她特地提这个,未免太在乎了,但也没说什么。今日席间见她还看了山宗好几眼,其实早就留意到了。
紫瑞先出去摆车墩子,神容走向府门,又看见那男人。
山宗没去偏厅,也刚走到府门口,正从一个随从手上取回自己的刀,看到她,嘴角半勾。
她走过去,就听见他低低说:“在躲我?”
“谁躲你了?”神容斜睨过去,轻声说:“倒是你,爱慕你三载的人就要嫁给别人了,你还笑得出来?”
山宗笑瞬间没了,沉了眉,眼底一片沉幽:“难道我该在意?”
神容觉得他那眼神颇为不善,蹙着眉,低语一句:“谁管你。”
说完出门,直直走去车边,转头却见山宗牵了马就在身后。
她忍不住问:“你还不走?”
“你不是不管我?”山宗翻身上马,脸上有笑,眼还沉着:“我今日回官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