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宗推开客房的门,他近来守城偶尔会回官舍留宿,就住这里。
神容站在门口:“你方才是提前走的?”
那顿由赵进镰做东的接风很快就结束了,山宗后来并没有坐多久,就找了理由出来了。
“你不也并不想留,不走做什么?”他懒洋洋地笑着进了门,回头看她:“有事不高兴?”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神容淡淡说。“那就得问你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山宗一双眼牢盯着她。
神容不看他,有心不去想心底那点情绪,正好看了眼他所在的屋子,下意识问:“你最近都住这里?”
山宗嗯一声,似笑非笑:“不然我该住哪里?”
他只住客房,那间主屋倒是没再去过,这么问倒像是提醒了在那里使过的坏。
神容顿时扫他一眼,抬手捋过耳边发丝,觉得他现在也是在借机使坏,轻哼一声:“你就该住这里。”
说着忽而看见屋桌上,顿一下:“那是什么?”
山宗看过去,是广源放在那里的几包伤药。
神容已经走进来,看清楚了,又看到他脸上:“你受伤了?”
山宗无所谓地笑笑:“都已经快好了,胡十一却是躺了快半月了。”
神容将信将疑,目光从上到下地看他,看不出伤在何处。
山宗被她这目光看着,脚下一动,就靠近了。
她眼清亮,眼角微挑,目光在他身上流转时,如牵如扯。
“少主,”外面忽而传来东来低低的声音:“有信送至。”
神容刚觉出他靠近就听到这一声,轻轻转眼往门外看去,东来不在门边,大约是有心回避。
山宗笑一声:“去看吧。”说着转身走去了窗边,嘴边还挂着笑。
神容看着他那笑,心想叫他这般得意,方才就不该管他有没有受伤。
走去门外,东来果然站在门侧,手里的信函递了过来:“刚送到的,听闻用的八百里加急。”
神容一听,倒有些重视了,可能是她父亲写来有关应对河洛侯的,所幸河东已经解禁,否则这信岂非要耽搁了。
她拿了信,让东来退去,当即就拆开看了。
房内窗边立着木架,托着盛有清水的铜盆。
山宗此时才终于有空闲取了小刀清理了下巴,拿着块湿布巾擦了脸和手,一边拆下护腰护臂,走到桌边,朝门口看去。
神容手的信刚刚折,人还在门口。
“赵国公府的信?”他问,有些漫不经心地推开桌上的伤药,心里很明白,若非赵国公出于无奈,就凭在长安决绝拒绝他的态度,就不可能再让她来。
神容看他一眼:“不是,是我二表哥写来的。”
裴少雍。山宗嘴角扯了一下:“他想干什么?”
神容莫名觉出他口气不好,低头将信收回袖,若无其事说:“没什么事。”
其实不算没事,裴少雍在信写了猜她是又到了幽州,一定要见她一面。
她不知何事至于要他动用八百里加急送到。真有急事,大可以去找她父亲;若是私事,她本就已经有心回避,也只会当没事。
心里想了一番,她再往屋内看,山宗站在桌边,手上忙着,侧脸微低,口只低低嗯了一声,并没有追问,似乎她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当回事了。神容看去他手上,他右臂胡服的衣袖卷两道,露着一小节小臂,刚才说话时就在拆手腕上缠着的布带。
她缓步走过去,心想原来就是伤在这里。
布带拆掉,山宗又拿湿布巾擦了擦,临近手背处有个刚长好的伤疤,果然如他所说,快好了。
往上露着的小臂上,隐约可见一小截乌青斑驳的刺青。
他处理好,看一眼身侧接近的身影,把袖口往下拉。
一只手伸了过来,神容低着头,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袖,抬眼看他:“这上面到底纹的是什么?”
山宗盯着她:“你就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神容不仅不怕,还继续往上掀。
指尖若有似无地刮过他的手臂,结实如刻,衣袖一寸寸往上,大片的乌黑盘绕着撞入眼。
那片斑驳忽而一动,她的手被抓住,山宗贴了上来。
神容往后抵住桌沿,正抓着他那条乌青交错的右臂,气息一下急来:“我还没看清。”
“是蛟。”他说,声音低低的,抓着她的手按在那条右臂上,带着她的手指往上摸。
神容被他抵在桌前,手指摸上去,觉得他臂上似已绷紧,直到衣袖再也无法往上,她的手被他抓着按在靠近肩头那块鼓的臂肌处,呼吸更快,看着那盘绕的青黑纹样,想问为什么是蛟,他又近了些。
“胆子这么大,还想再看哪儿?”他低头在她眼前,说话时嘴角扬着,眼盯着她,头轻轻转了半圈。
就像亲她时那样。
神容耳边霎时嗡然作响,手上触碰的臂膀似都热了,他就是在使坏,坏种到何时都是个坏种!
她咬了咬唇,忽而另一只手也搭到他身上,隔着胡服,缓缓摸过他另一边肩头,挑眉:“你在故意吓我?”
山宗眼底顷刻幽深,几乎同时唇就落了下来。
神容却故意一偏头,让到他耳侧,低低说:“我偏就什么都不想看了。”
说完轻轻一挣,自他跟前灵巧地过去,往门外去了。
出了门,还回头又瞄他一眼,才走了。
山宗一手撑在桌沿,看着她走了,回过头,不觉低低地笑了笑。
居然被她给耍弄了一回。
他看一眼右臂,上面似还留有她指尖微凉的触碰,缓缓拉下衣袖,遮住了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