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脩说到这,看到第五伦嘴角不以为然的笑,停下解释道:“当然,因为人数太多,也会良莠不全,混入了第七豹这种为侠不仁之徒。”
可接下来他们看到的情形,证明第七豹之辈绝非少数。
离第五里还很远,第五伦就发觉不太对劲。
再靠近些,却见第五里的男丁几乎全体出动,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二百余人如临大敌,这阵仗可比争水械斗时大多了。
经过整合,第五里现在已经拧成了一根绳,只需家主振臂一呼,便能全体出动,争先恐后——只是战斗力还有待商榷。
第五霸则持环刀站在院墙上,怒目而视,与不速之客对峙。
而院门外,则是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皆纵马而至,着装也统一是黑色劲装,若再戴上墨镜就跟后世山口组如出一辙。
为首的是个年纪比第五伦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轻侠,头戴却敌冠,腰间挂百炼刀,带了一个便携式的胡凳,叉着腿胡坐于上,态度十分傲慢,似是视第五里为无物。
而他身边皆是带刀携弓的轻侠,还有几个或执长矛、或拿铁戟的壮汉侍立,看得出来,都是狠角色。
第五伦瞪了万脩一眼:“这就是君游所说的‘化解恩怨’?”
按照万脩的说法,原涉特地派了长子原初来长陵,要作为裁判,替第五氏、第七氏讲和,可看这架势,怎么更像是寻衅滋事啊!
万脩也皱起眉来,他告了声罪,立刻纵马飞驰到坞院外,又几步走到原初面前,单膝下拜道:“原君,万脩幸不辱命,已邀约第五伯鱼归来。”
原初瞥了万脩一眼,冷笑道:“幸不辱命?真快啊,万君游,你杀人不行,找人却是一流,果然,以后都给你发黑白丸便是了。”
万脩知道,来之前,原涉将原初狠狠斥责了一顿,原少侠心里窝着火呢!
万脩低下头:“上次是万脩自作主张,有罪。但此番来长陵,是奉了主君之令,要替第七、第五两家讲和,此事连列尉郡府都已知晓,万万不能滋事!”
“汝当我是无知少年,不知轻重缓急么?”
原初大怒,旋即却又笑道:“我这便让第七彪代替其弟,来第五里诚心谢罪!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人便被茂陵侠士们推攮着上来,脱衣自缚不说,还双耳贯箭,正是第七彪!
一向蛮横的彪哥,今日却像落于平阳的老虎,他磨磨蹭蹭地过来,看了原初一眼,眼中满是哀求。
“原君当真要如此?”
但原初却没有半分怜悯,骂道:“此事皆由汝家而起,竟让原氏蒙受了无义之名。第七彪,今日当着我的面,就将此事了结!”
第七彪无奈,只能当着数百人的面缓步上前,牙齿几乎咬出了血来!
时值九月中,秋风凉飕飕的吹来,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耻辱啊,这已经是两个月内,第七彪第二次肉袒谢罪了。
上次是在县寺里,为了配合鲜于褒演戏,可那是给县宰磕头,而且还有第六犊陪着,好歹有个伴。
可今日,第六犊带着族人,在远处看热闹指指点点,第七彪只能独自承受奇耻大辱。
这些时日,第五伦的名望像极了胡麻开花,一节比一节高,已经不止是县令辟除了,连郡守都想招他做吏。每辞让一次,名声就再涨一截。
第七彪本希望拉第一柳下场,制衡第五氏,不成想人家也不带怕,第五霸指狗骂柳,导致乡啬夫回去气得大病一场,心中有恨,却不敢有任何动作他连与第五伦交好的景丹都惹不起。
后来,第五伦更得了邛成侯邀约,赴长平馆重阳之宴,那可是跻身本县名流的门槛,诸第从未有过的荣耀,第一氏都馋哭了。
至此,第五氏的崛起已无可遏制,隐隐有代替第一氏,成为本乡著姓之势。
当初第七彪就千叮咛万嘱咐,让第七豹不要擅自找第五伦麻烦,岂料这厮满口答应,却连夜溜走,跑去茂陵搬救兵。
若是第五伦真的遇刺,可不得变成大案,郡府县寺追查下来,第七氏恐怕就要遭殃,幸好黄了。
但事情没这么简单结束,今日,原初忽然带着轻侠找上门,第七彪当年也在原涉门下厮混过,是小弟中的小弟,加上原家势大,他不敢不听。
原初也不客气,直说第七豹太过执拗,打死不愿给第五伦赔罪,竟连夜跑了,也不知去往何处,大概永远回不来了。
跑得了豹弟,却跑不了彪哥,原初急于完成父亲的命令,便硬要第七彪随他来第五里。
讲和就讲和吧,第七彪不能像弟弟那般任性,为了宗族生存,不寒碜。反正他家也身败名裂,宾客四散,丢人不差这一次。
顺着这个阶梯,与越来越惹不起的第五氏和解,倒也不错。
可第七彪没想到,最不给他面子的,不是第五氏,而是原初。
原初来时窝了一肚子火,他一气自己遭到欺骗;二气万脩自作主张;三气原涉斥责;四气第七豹不辞而别。
于是原初就将气全撒在第七彪身上。
名为裁判,其实骨子里,还是为了显示原氏的威风。原初直接让人拔了第七彪的衣裳,用箭贯在耳朵后,犹如插标卖首的奴婢,硬生生将好好的讲和闹成了示威。
“君子,这恐怕不妥……”连万脩都看得出来,这做法太过分。
只可惜有文化的流氓毕竟是少数,原初不如其父远矣,更不想听万脩的劝告,一意孤行。他要用第七氏的羞辱,来威慑整个长陵,看谁以后还敢对原氏欺瞒利用。
这时候,第五伦也景丹也到了,见眼前光景,大概也明白了缘由。
第五伦心中不由一乐:“万脩是聪明,厉害到连我都看不透他,只可惜,带了个猪队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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