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祁镜也就看了两眼萨拉的手绘图而已,大家信息获取来源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就萨拉那个画功,把这图单拿出来,恐怕没人会觉得是条微丝蚴吧。
诊断结果来的实在太过突然,让他们都没来得及反应,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是哪种丝虫?”黄兴桦问道。
“罗阿罗阿线虫。”祁镜答道,“要不是因为这次染色失败,鉴别虫种恐怕还要费一些周折。也算因祸得福吧,鞘膜成了关键。”
接下去就成了他单方面的演讲时间。
八种丝虫,班氏吴策线虫、马来布鲁线虫、帝汶布鲁线虫、罗阿罗阿线虫、常现曼森线虫、欧氏曼森线虫、链尾曼森线虫、旋盘尾线虫。
其中按有鞘无鞘可以分成两部分,前四类是有鞘膜的,后四类则无鞘膜。单单微丝蚴的这一种结构特性,就让祁镜轻松排除掉了一半虫种。
但接下去的结构区分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是祁镜来看镜检结果,即使不靠染色,依然可以从微丝蚴的身体长短、尾部形态和头部间隙的长宽比来做鉴别。
比如罗阿罗阿线虫的长短在240270μm之间,在丝虫里属于中等身材,身长与它有交集的只有班氏吴策线虫和链尾曼森线虫。同时它也是八类虫种中唯二尾部呈圆形的丝虫,另一条是常现曼森。
其中微丝蚴的尾部和身体都能见到核,而无核的头间隙比起其他虫种显得格外短小。只要经常观察镜检照片,其实非常好辨认。
但萨拉的手工图实在不敢恭维,连描绘出最基本形态都做不到,就更不可能从这三幅画里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其实祁镜的诊断还得从林志行的症状上说起。
能寄生在皮下组织的丝虫有三种,是链尾曼森线虫、旋盘尾线虫以及罗阿罗阿线虫,而链尾曼森和旋盘尾是没有鞘膜的,所以单从症状上就可以基本确定是罗阿罗阿无疑了。
如果说只靠一种排除法仍有可能出现误诊,那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
按照微丝蚴进入外周血的规律,可以大致分成三类,夜现周期性、昼现周期性以及无周期性。
萨拉做的离心浓集法就能排除掉夜现周期性的三类丝虫,班氏吴策线虫、马来布鲁线虫和帝汶布鲁线虫。而剩下的五种丝虫里,非常凑巧,就只有罗阿罗阿是有鞘膜的。
祁镜的鉴别诊断思路清晰,众人只能鼓掌佩服。
黄兴桦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平时基本不会用到的称赞词,这两天被他用了无数次。或许在祁镜面前更多的是沉默,没怎么说过,但和周围这些主任教授可没少聊。
“林医生,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抽血做一次血膜片。”祁镜建议道,“至于染色嘛,你们那儿应该有瑞氏染色液吧?”
“瑞氏?最常用的那种?”林志行点点头,“这儿肯定有。”
“那就好,就用瑞氏染色。”祁镜说道,“虽然瑞氏是最常见的染色方法,但对于吉萨姆无法穿透的微丝蚴鞘膜,有很强的穿透性,应该可以看到明显的虫体结构。”
“行,我这就去化验。”
接下去的结果和祁镜说的完全一样,瑞氏蓝紫色染料成功进入了虫体。通过林志行的细致描述以及手绘草图,祁镜能肯定他染上的就是罗阿罗阿线虫。
诊断结束,治疗就得跟上。
十多年前没有分子生物学的检测基础,丝虫病的诊断就只有成虫形态学鉴别、外周血幼虫微丝蚴形态学鉴别,以及抗体检测三板斧。非洲天然缺少最后一板斧,而剩余的两斧子里的幼虫已经被祁镜轮完,就剩下成虫了。
罗阿罗阿线虫在当地又被称为眼虫,因为它们不仅寄生在人体皮下组织形成肿块,还会时不时去眼球表面踏青。
从林志行的症状上看,成虫并没有离开皮下,应该全部藏在那个肿块之中。
“先去外科,找人把它切掉。”祁镜观察了一遍林志行手腕上的肿块,说道,“手术剥离是最直接的做法。”
“行。”明确了诊断让林志行精神了不少,“那药物治疗方面该选哪种?”
“乙胺嗪是最安全的,但效果一般。”祁镜想了想问道,“你们那儿有伊维菌素吗?是最广谱的抗寄生虫药物,对各类丝虫都有效。”
林志行摇摇头:“我还是用乙胺嗪吧,正巧药房里还有备货。”
“不行!”祁镜马上拦阻道,“乙胺嗪已经被证实可以破坏微丝蚴的体表防御,帮助人体免疫系统破坏虫体。而虫体崩解后产生的特殊蛋白可能引起强烈的过敏反应,罗阿罗阿线虫的反应是八种丝虫里最强烈的。”
林志行已经渐渐习惯了祁镜的寄生虫知识储备,没想到在非洲当地医院当了那么多年的支柱,到头来还有依靠别人的时候。
“那我该吃什么药?”
这时还是黄兴桦发了话:“林医生,没关系,明天我就会上报你的情况。一星期内,伊维菌素就会送到你的手上。”
“谢谢了。”
林志行松了口气,回想当初他也在国外和国内医生之间犹豫过。现在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而身边的萨拉也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得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肖恩,他肯定会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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