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问方馥浓。
方馥浓把杂志甩在凯文手上。恰巧翻着唐厄的那页,凯文看了报道顿时大悟,压低着音量喊道:“这小子这么劈腿也太不地道了!”
唐厄与战逸非那点事情凯文知道得门儿清,因为就是他为他们俩牵的线。战逸非那时正好去法国与觅雅的原料供应商碰面,顺道带唐厄一起出国玩了一次。但从他回来后的反应来判断,估计是没吃着。
遵循人之常情,都到了碗里的鸭子又跟着别人飞了,他的大光其火不是没有道理。
佛珠硌着眼睛,战逸非用手腕遮着光线,仰头靠在他的老板椅上。
初春的天气时阴时晴,这会儿总算见了点太阳。那些糖果巧克力被铺在了桌子上,花花绿绿一大堆,在阳光下折射出尤其缤纷可爱的颜色,光是看着也很满足。
战逸非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那么喜欢唐厄,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时候,他还在看守所里。
整个事故倒也简单,两个富二代在深夜里飙车抢道,都是价值数百万的国外名跑,遮了号牌就一踩油门到底。两辆车一路并驾齐驱,风驰电掣,随意变道、轧黄线不说,还不时互相挤压、撞击,把对方往绿化带上逼。结果其中一辆就这么带倒了一个突然横过马路的人。
被车后轮带倒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刚刚结束中班,急于回家。根据路面监控显示,女人的衣服卷在了跑车的轮毂里,被毫无知觉的司机带出了几百米,直到一只车轮脱落飞出。
战逸非沾了些酒精,没注意到车轮底下有人。他当时只想快点追上那个狗娘养的严钦,车轮飞出后车子失控撞上了隔离带,他自己也晕了。
在看守所里待久了的民警一般都冷血,他们知道这小子家里有钱,父亲是钢铁大亨兼全国政协委员,外公还是老一辈的革命家,心想:撞死个人鸟大的事儿,打点打点,赔钱私了就完了的。
可是,这样一个富家子居然在看守所里待了一年。
死者家属迟迟不肯露面协商,战家也不积极,完全一副“谁管他死活”的态度。
一个民警忍不住心头的疑惑,找着机会就对战逸非说了,前段日子也有一个因为交通肇事关进来的小子,都是退休工人的父母卖了房子替他赔钱,还向死者家属磕头道歉,这不,双方协商好了,那小子关了五十天就放出去了。你们家不是有钱又有关系吗,为什么不管你啊?
战逸非自己倒没觉得什么不可理解的,撞死人就该吃牢饭,否则就是为富不仁,草菅人命。而且他挺适应看守所里的日子,与世无争,心平气和,每天三餐定时定量,过节的时候必有时令点心。
而且,还有电视剧看。
就那么几个频道,摁着遥控器换来换去,除了黄晓明版的《上海滩》就是唐厄演的一部民国剧。
唐厄的角色充其量只是男三,一个孤高自许又命运多舛的戏子,戏里前半段受尽欺凌,后半段峰回路转,被发现是有钱人家遗落民间的少爷。
这部狗血到死的电视剧名叫《爱似花火》,播出以后收拾节节攀高,唯独主演之一的唐厄收获了差评一片。有说他表情僵硬,演技浮夸,也有说他履历造假,哪儿是什么戏剧学院科班出身,出道之前就被有钱人玩出过精神病。
这些风评看守所里的战逸非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在乎。一年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他所有活着的乐趣都倾注在了这部《爱似花火》上。男主和女主一开始缠绵他就犯困,但只要是唐厄的镜头他就一眼不眨,到最后对方的每次出场、每句台词、每个眼神,他都能回味得毫厘不差。
变成少爷的戏子声泪俱下地大喊:你以为赏我一口饭就从“老爷”变成了“爹”?我妈死的时候呢?我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戏子的那个爹抬手就是一巴掌,骂说:和你妈一样下贱的东西,我就是养条狗也比你知道感恩!
光跟你这么对面站着我都臊我自己,我不想感恩,我不想原谅,可我走投无路了!哈哈,我走投无路了!戏里的唐厄鼻子被打出了血,笑得疯癫敞亮,哭得歇斯底里;戏外的战逸非盘腿坐在看守所的木板床上,陪着他一块儿笑,一块儿哭。
他觉得他演得真好。
后来他哥死了,战圆圆也结束了一年国外交流生的生活回了国,战逸非从看守所里出来以后,头一件事是找了个高僧诵经念佛去去晦气,第二件事就让凯文帮自己去联系了唐厄。
天公不作美,倒似做媒,法兰西的阴雨连着下了几天。两个人出游的兴致全无,只得把大把的时间都留在了异国他乡的酒店里。他们赤身裸体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拥抱,接吻,互相爱抚,互相口交,但唐厄始终不准许战逸非进入自己――这位影坛新星深谙欲擒故纵的技巧,深知对方越是热衷于自己的身体,就越不能让他轻易如愿。不肯屈膝跪伏,也不肯仰面张腿,他从头到尾都变现得扭捏作态,拒绝的理由也牵强又可笑:因为回国后马上会投入到一部仙侠题材电视剧的拍摄当中,他吃不了痛。
“让我……让我干你……”生殖器进入充血状态,战逸非的后背高高耸起,一身白得晃眼的皮肤被情欲烧得发红,全身肌肉都绷得又硬又直。他气息粗重,两眼血红,连求带骂,“妈的,让我干你!”
战逸非本想硬上,但唐厄到底是男人,一边虚与委蛇好话说尽,一边也铁了心肠不肯就范。
最后精疲力尽的战逸非把脸埋进了对方的怀里,身体轻轻战栗,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一只求欢不成的公猫。
第十四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觅雅冠名赞助上戏“微电影大赛”的项目因为上一任公关总监的离职半途夭折了,现在这个事情落到了方馥浓的头上。他才到公司没几天,刚刚看完了这个活动与市场部联动的企划案,与上戏联合承办比赛的思域传媒就找上了他。
见面前,方馥浓特意上网查了查思域传媒老总的履历背景,姓陈,为人挺低调,没有曝光照片,只说毕业于都柏林圣三一大学,十四岁就去了英国,一待十四年,一个多月前才回国。公司也成立在了英国,短短时间就在媒体广告界树立了不错的口碑,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两个人约在上戏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下来面谈,凯文想在这次的活动中分一杯羹,所以也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
现在坐在方馥浓眼前的陈先生中等身材,八字眉,黑粗框眼镜遮着一张不怎么英俊的脸,穿着倒挺得体。两个人开场就用英语聊了起来,陈先生说普通话时也收不住地要往外冒些英语单词,笑说自己在英国生活久了,这一回国一时还真切换不回母语模式。
聊了一会儿在爱尔兰读书生活的情况,方馥浓点着一根烟,笑着问:“那你肯定去过寡妇街上的tower bridge了?每年夏天都有裸女表演,场面十分壮观。”
“听说过,但没去过,学业实在忙。”陈先生笑了笑,取出一只双支松木酒盒,说是从英国带了两瓶好酒,算作俩人初次相见的见面礼。
伸手一接,便觉得重量不对。方馥浓将烟咬进嘴里,一手托着酒盒底部,一手稍稍打开盒盖看了看――
满满的红色人民币,少说二十万。
方馥浓不动声色地将盒盖合上,把酒盒推还给对方,笑了笑:“胃不好,不敢喝了。”
陈先生也笑,只说一见面就觉得彼此投缘,非结交方馥浓这个朋友不可。没聊几句,便又把话题扯到了180万的冠名赞助费上。话里话外,都是“一旦事成,必有重谢”的意思。
“我也是帮老板做事,如果恰好帮上忙了也是分内的事,谢不谢的就太客气了。”方馥浓将没吸两口的烟揿灭在烟缸里,起身要走,“公司还有事情,下回再聊。”
刚跟着对方跨出了咖啡馆的门,凯文就急着问了:“你怎么这么就走了?重点还没谈呢?”
欧化的眼皮耷拉着,花哨的眼睛也不精神,方馥浓懒洋洋地应了一句:“跟个赝品谈什么?”
凯文不理解:“赝品?什么赝品?”
“一个在爱尔兰居住生活了十四年的人,为什么满嘴都是澳洲土语?”
“你说那个陈永清啊……”凯文试着回忆了一下,摇头说,“没听出来啊……”
“蠢蛋。寡妇街上没有一家名叫tower bridge的酒吧,也没有每年夏天的裸女表演,我瞎编的。”凯文这种操一口chglish的人当然听不出来,可方馥浓耳尖得很。他没怎么掩饰自己对凯文的鄙视,问他,“我问你,你一直与觅雅的公关部合作,应该也认识在我之前离职的两位公关总监了?”
“那是肯定的。”
“他们为什么离职?”
“其实战董……就是战逸非他爹,一直不主张设立pr这个部门,他觉得干这行的都是骗子,他认为直接对症下药设立一个ga(政府事务部),由市场部兼管就差不多了。但战逸非坚持要设立,这公司内部的斗争咱们旁人也看不明白。反正我听jenson……就是你的上一任说过,战逸非这人太作,什么都要你做,又什么都不肯放权,一面要你成为他的心腹,一面又挑刺找茬处处疑心……”
“果然。”不是不想要这二十万,但决不至于见钱眼开就因小失大。方馥浓心里琢磨,这个“赝品”不是思域那边派来的,战逸非并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傻,可这样的试探要是天天都来一次,恐怕常在河边走,就难免要湿鞋。
“果然什么?”还没等凯文把这层意思吃透,手机就响了。方馥浓犹豫了半晌是否掐断,最后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来了一通骂:“你这孙子能耐啊!把我的号拖黑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哥哥我哪儿敢啊。”
“什么时候还钱?!”
“我这不刚找了份工作嘛,钱还没到手呢。”
“孙子你别溜啊!要不是知道你有点能耐,我也不能在你山穷水尽的时候给你担保,让人借你两千万!”
“我记在心里呢,”方馥浓把嗓子掐出花旦腔,眼角眉梢都是戏,“还是哥哥知道疼人……”
“别发骚!你他妈对我发骚也没用!我说你小子白长这张脸啊,找个富婆发骚不就来钱了么?这个月的120万一个礼拜内必须还,敢借6分的利息就得做好被人打断腿脚的准备!”
电话那头的人撂下狠话后就收了线,凯文悄悄靠了过来,问说:“不是我偷听啊,那人嗓门太大了――你借高利贷了?”
见对方似是默认,凯文惊喊起来:“这钱也敢借?你他妈是疯子还是赌徒啊?!”
方馥浓笑笑:“疯子,赌徒,我各占一半。”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会借这个钱。6分的月息,10个月,没魄力的人想都不敢想,没能耐的人非被逼得跳楼不可。
方馥浓站在原地,抬眼望着一片正在建造中的楼盘。凯文看着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又叹气说:“我手上那些见过你的美女模特,哪个不是宁肯不要百亿身家的老头子,也要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想要的东西都买得起,想要的女人都能得到,换谁都该知足了!守着你那八、九千万的资产过一辈子不是挺好,为什么非要压上全部身家去南非淘金?这世上有几个白手起家的有钱人?没关系,没背景,你再拼下去也到头了!不是谁都有严钦的命――”
“边儿去!”嫌对方太吵,方馥浓横了凯文一眼,把他推离自己远了些。
他望着的楼盘都属于正业集团。繁华都市,繁华地段,一个平方近十万,拔地而起的不是一栋楼,而是几十亿。
这就是严钦说的山顶,这就是他拼得头破血流也要爬上去的地方。
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短信。
战逸非来的消息。一个地址。一句话。
方馥浓看了看时间,还早,连忙打车回公司。
凯文本想送他,对方却不领情,只得在他身后喊:“公司里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急?”
坐进车里,方馥浓透过车窗对凯文露出一笑:“回去打辞职申请。”
战逸非的那句话是:这个地址,晚上八点,你跟我去见唐厄。
第十五章 贵妃醉酒
方馥浓到场的时候,战逸非和唐厄早已经坐等多时了。唐厄带着他的经纪人,一个比他本人还珠光宝气的男人,个子勉强一米七,细鼻细眼,一脸雀斑。由于战逸非被吊销了驾照,出行都由司机接送,他打发司机去洗桑拿,所以包间里只有三个人。
包间的装修是古典中式风格,落地的宫灯恰似娟秀少女,桌椅盖是有了些年代的红木,其余的摆设也是素雅含蓄,灵秀欲滴。墙面上饰着一把折扇,将艳的桃花绘为扇面,上头还提了一笔颇有名家风范的草书。这么一处怀古气息扑鼻的地方,坐在里头的人倒是顶洋气。唐厄那张脸精致俊美得挑不出一丝差错,全身上下却莫名散发着一股妖娆的气质,媚得过了火。
唐厄的经纪人托尼坐在离两个人挺远的地方,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和别的男人腻歪。足以坐下十来个人的桌子,他俩非腻在一起,同款的腕表,一模一样的格纹衬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天造地设是一对。
方馥浓进门时恰巧就看见唐厄在喂战逸非吃菜――他用自己的筷子夹着一口鱼,还特别细心地让另一只手接在鱼肉下面,像是怕那汤汁滴落在战逸非的名贵西服上。
将细嫩的鱼肉含进嘴里,战逸非没想下咽,他挑食儿得很,觉得这千元一斤的刀鱼还没上次街边的菜饭好吃。
唐厄看他皱着眉,便马上将软软糯糯的舌头送了过去,两个人吻着,吮着,鱼肉化在了嘴里,留下了一嘴的肥美。
“想听你唱戏。”
战逸非的手摸在唐厄的腰上,把他往自己怀里搂,唐厄怕痒,笑着推搡兼推辞:“我哪儿会!”
“你不是会唱吗?”战逸非眯起一双细长眼睛,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