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我审案多年,珥笔之民见多了,可也没有见过这般审案的?”
“要是换做是我的话,我早就狠狠惩治了这珥笔之民,旁人不知,还以为他才是主审官。”
“你们说这司马大学士是不是跟他们一边的。”
“此话你可别瞎说。”
……
如梦初醒的老爷们,总觉得这审得很不对劲,这不像似是审案,倒像是翰林院的辩论大赛。
我大宋竟然宽容到这种地步了吗?
刁民都敢吼翰林院大学士?
离谱!
着实离谱啊!
待众人离开之后,一直站立在堂上的张斐,突然弯下腰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直直垂落。
啪!
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下,他歪头一看,只见许遵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原来你小子也知道怕呀!”
“怕得紧!”
张斐直起身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苦笑道:“我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当我踏上这个公堂,就等于是站在了悬崖边上,一不留神,就可能是身首异处。”
许遵问道:“既然你心里都明白,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张斐沉吟少许,反问道:“恩公可认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许遵摇摇头道:“若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就不需要我们这些官员。”
“那倒也是。”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道:“但此案确确实实是善有善报啊!”
许遵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如果阿云是一个心肠恶毒之人,韦阿大就算不死,也是重伤,可见不管阿云是不是有谋杀之心,但她内心是抗拒杀死一个人的。
除此之外,阿云救了我一命。这都是善念所至,如果没有这一丝善念,这场官司根本都不会存在,又何谈输赢。”
许遵问道:“如果阿云是恶毒之人,但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会否帮她?”
张斐道:“如果我是一个珥笔之民,那我绝对会这么做。”
许遵问道:“为何?”
张斐道:“在公平的前提下,如果我能够救一个十恶不赦之人,那等于就是杀死了无数个十恶不赦之人。”
许遵眼中一亮,目光中充满着赞赏,问道:“那如果你是个官员?”
张斐道:“如果我是个官员,那我也会尽可能的在律法的范围内,为犯人减轻罪名,就如同恩公一样。”
许遵呵呵道:“你小子可会安慰人啊。”
张斐道:“不知此番安慰能不能免除我的债务?”
“当然不能。呵呵……”
第十八章飘了
在生活中,司马光绝对是一个非常非常谦卑大度的君子,但是他跟王安石一样,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他也是非常固执的,绝不会轻易让步。
故大家戏称王安石为拗相公,同时也戏称他司马光为司马牛。
这牛脾气一来,真是谁也拉不住啊!
如果他们的执政理念完全一致,其实不管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对于大宋而言,绝对是一件幸事。
兴许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退堂之后,司马光是非常自责,也非常愤怒,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局,在开始时,他是胜券在握,结果稀里糊涂就被对手打得一溃千里。
立刻叫人将方才的堂审记录拿来,这一边看着,就一边研究,到底是为什么,如此简单的谋杀案,竟然真有可能给打成防卫过当。
真是离了个大谱。
而此时吕公著、王师元、齐恢、刘述等一干专业法官也纷纷赶来,他们也都没有回过神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看司马光坐在椅子上,沉着脸,看着堂审记录,倒也不好做声,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候。
过得好半响,司马光将笔录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拍,懊恼地长叹一声:“真是大意了呀!”
刚退堂的时候,他脑袋里面是昏昏沉沉的,而当他以旁观者的态度去看这份笔录,他猛然发现,自他审问韦阿大开始,就一直被张斐牵着鼻子走。
关键就在于张斐拿他们两个地位悬殊去类比他与皇帝。
他知道这绝不是对方灵机一动,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就等着他往坑里面跳。
可扪心自问,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选择别得做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