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府的皇庭,基本上是不接这些普通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更多是将精力放在司法解释和完善条例方面。
而目前最为棘手的,就还是乡法一事,这不是一件小事。
而上回商谈过后,导致乡村势力开始分裂,这一视同仁,令很多人都无法赞成,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支持的。
这种分裂是在张斐的意料之中的,他就是要瓦解部分乡村势力,以便于让公检法进入乡村。
今日范镇再引陆晓生来到皇庭,与张斐商谈此事。
“蓝田乡约?”
张斐略显诧异道:“这蓝田县不是归京兆府管辖吗?”
范镇道:“不错,但是此乡约乃是蓝田县吕氏兄弟所创,故我们将其命名为蓝田乡约。”
“吕氏兄弟?”张斐微微皱眉。
陆晓生道:“这主要撰写人,名叫吕大均,乃是蓝田县的一名乡绅。”
“吕大均?”
张斐微微皱眉,心道,难道吕氏乡约?
这《吕氏乡约》他是知道的,是吕大均兄弟所创,是有别于之前的宗法,也是历史上第一部由百姓起草的成文法规,可以理解为人民公约。
可惜很快北宋就亡了,就只是昙花一现,但却为后来明清乡村管理制度,打下坚实的基础,不过在明清时代,那就不是人民公约,而变成官府的法令,是具有强制性的。
范镇问道:“张庭长识得此人?”
“不,不认识。”
张斐摇摇头,翻开第一页,但见上面写着四句话-——“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
果真如此,看来这就是吕氏乡约。再往后翻,他不禁念道其中一句,“约正一人或二人,众推正直不阿者为之。”
这一句话,他是记忆犹新。
陆晓生以为张斐不知其意,故又解释道:“之前掌管乡村的乃是里正,但如今以约相聚,故谓约正,同时吕氏兄弟还结合上回禁令一事的弊端,以及张庭长提出的质疑,也就是百姓既然有履行的义务,那就应该拥有相应的权利,如此才能问责。
同时,此乡约亦是遵从张庭长的契约原则,其来者亦不拒,去者亦不追,确保人人皆可自由去留,再由入约者共举一人或者二人成为约正,管理乡村,若有事情,官府可找约正询问。”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张斐点点头,其实他是知道得,因为他读书的时候就研究过,又迫不及待地往后翻,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怎么没有保甲法的相关规定?
原来吕氏兄弟创造着吕氏乡约,其目的就是为了应对王安石借用保甲法控制乡村的意图。
也对,如今保甲法都还没有出来,那吕大均又不能未卜先知,自不会写上这些内容。也就是说,这是一部针对公检法所制定的乡约。
张斐暗自皱了下眉头,又往后仔细阅览,果不其然,此乡约与历史上的吕氏乡约有所不同,虽然还是以礼教为基础,但是更强调经济方面互助,以及教育方面。
还是符合张斐提出的主张,就是围绕着义仓来制定乡村规则。
总得来说,可以理解为团结致富。
合上乡约,张斐又问道:“所以,大家都推崇此乡约吗?”
陆晓生笑道:“愿者加入,不愿者亦不勉强,目前尚不知有多少人支持,老拙与范兄今日到此,只是想先与张庭长商量,若是皇庭没有意见,我们再自行商定,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加入,届时再来此备案。”
张斐沉吟半响,突然又翻开那乡约看得一会儿,“我对其中条例并无太多意见,但是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些惩罚问题。”
陆晓生立刻道:“即便根据契约原则,也要写明收益和赔偿,若无惩罚,谁又会遵循约定,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得吗。”
张斐点点头道:“我并不是反对乡约中的惩罚,而是我希望执行约定之人,要通过皇家警察的培训,也必须严格按照警察手册来做,二位老先生应该都清楚,很多徇私枉法都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出得问题,而这乡约中,只是强调道理礼仪,而未有明确执行规范。
假设我答应这乡约,但是乡约中却又默许执行人员随意殴打乡民,根据我们约定,皇庭是不应该管,可从事实来看,这显然又是不对的。”
范镇、陆晓生相视一眼。
张斐又道:“当然,你们也可以自己写出一本执行手册,然后交上来备案,这都是可以的。我只要求必须明确这一点。”
“张庭长言之有理,不过此事,我们还得回去再商量一下。”
“当然。”
第六百四十三章唇亡齿寒
这范镇、陆晓生是前脚刚走,那许芷倩后脚便入得屋来,她回头往大门那边瞧了一眼,又向张斐问道:“张三,范老先生他们来此作甚?”
“因为这个。”
张斐将那本《蓝田乡约》递给许芷倩。
“蓝田乡约?”
许芷倩见罢,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是为乡法一事而来?”
张斐似乎在思考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许芷倩又仔细看了一遍,不禁眼中一亮,“这乡约看着挺好的。”
可说完,她又见张斐不应,于是偷偷打量了一下张斐,见他凝眉在思索着什么,又是小声问道:“怎么?你不认同吗?”
张斐瞧她一眼,叹了口气:“好是挺好的,但其中条约却是要以儒家礼教为主,如果都能做到礼教所规范的,自然也就不会违法,可长此下去,对公检法会极为不利。”
许芷倩道:“人人都不违法还不好吗?”
张斐道:“问题就在于这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旦百姓都认为礼教才是最正确得,那么律法也必然会受礼教影响。就如妻告夫,法制之法目前是允许妻子来状告丈夫的,至少不会受到惩罚,但礼教又是要极力避免此类事,如果所有百姓都认为妻子不能状告丈夫,那么公检法将会在这压力之下,修改此类条例,说到底,这其实也是一种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