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王安石是要加强皇帝集权,这破坏了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根基。
而他们都是老臣,都是生在仁宗时代,在那个时代,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达到顶峰,他们当然都希望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皇帝必须承认自己一个人是治理不好国家的。
但可惜神宗即位以来,就急转直下。
看似治国理念之争,但隐藏在这下面的,还是权力之争,主要就是皇权与相权。
在历史上,王安石变法虽然失败,但其实保守来也是一败涂地,因为经过神宗的努力,到宋徽宗时期,最终还是完成皇帝集权。
也许是天意弄人。
神宗要集权,主要是为富国强兵,开疆扩土,但偏偏最终大权落在一个艺术家头上,真是太搞人心态了。
由此也可见,这集权的利弊。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屁大的事都能扯上半天,最终无疾而终,皇帝若能一言九鼎,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但你必须要确保,代代明君,否则的话,要是碰上一个艺术家,就全部玩完。
文彦博与富弼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就是要限制皇权,但分歧在于,文彦博还是更推崇天命、祖宗之法,这一整套儒家体系。
但富弼却认为,从王安石提出得“三不足”,以及正式将祖宗之法写入宋刑统,这祖宗之法已经是渐行渐远,他认为士大夫应该团结在公检法周边。
文彦博之前也尝试过,他才答应司马光出任御史中丞,但渐渐地,他发现这公检法就是一个死局,还是完全被皇帝掌控,而且是不可能破局的。
从程昉到皇城司,再到御史台,都不难看出来,公检法就是不敢跨出这一步,只是说张斐的口才比较好,律法造诣比较高,将这一点给掩盖了过去。
可单就公平公正而言,真的不应该处罚他们吗?
程昉所为,跟那王鸿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王鸿也没有贪污受贿,他也是尽心尽力在帮国库收税。
文彦博对公检法是耐心耗尽,是愈发不满。
此案其实就是很多保守派,对公检法不满的宣泄。
而祖宗之法就不一样,你就是当着皇帝面,喊祖宗之法,皇帝也不敢说你错,毕竟儒家思想根深蒂固。
其实富弼暂时也看不到破局的可能性,但他认为至少目前公检法还在发展中,不应太早下结论。
司马光倒是没有他们想得那么深刻,他还是注重于国家当下面临的问题,而且司马光内心对于这结果,也是非常不满的。
从最终的判决来看,是既没有解决御史台的问题,也没有解决均输法的问题。
是决不能到此结束。
虽然这个计划,是张斐提出来的,但其实他也非常认同,故此才会答应张斐。
宣判后的第三天,在保守派的操作下,一群来自江南的富商,突然来到检察院,要状告东南六路的发运司,以权柄某私财,侵占他们商人的正当权益,导致东南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严重危害江山社稷,且希望检察院能够维护他们的正当权益。
这一状,真是石破天惊。
京城的商人都给吓蒙了,这些商人是疯了吗?
虽然商人在宋朝的地位是比较高的,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不然的话,王安石也不会选中他们这些大富商来整。
可更离谱的是,检察院还真就接纳了他们的诉状,表示会针对此事进行调查的。
王安石得知此消息,顿时是勃然大怒,这真的是人善被人欺,你们这些家伙是有完没完,此事都已经结束了,你们又来告状,老子什么都别干,天天陪着你们打官司算了。
这不用想也知道,这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否则的话,就那些江南商人,怎么敢在京城,告发运司的状。
张家!
王安石怒目瞪向张斐,“你可别说,这与你无关?那司马老儿是什么性格,我可比你清楚,他是决计想不出这种办法来,这只有你想得出,而且你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
在河中府,张斐就玩过这种招数,就是他鼓动那些盐商去告官府的状。
惯犯来着。
张斐依旧一脸冤枉道:“这不是王学士你让我这么干的吗?”
“胡说八道。”
王安石急得直接站起来了,“我何时让你这么干了。”
张斐道:“当初就是王学士你让我想办法留住司马学士的。”
王安石愣了下,道:“这与此事有何关系?”
张斐道:“司马学士为何萌生去意,王学士应该非常清楚而,之前那案子,对他的权威造成不小地冲击,他若想重新获得大家的拥护,必须得拿王学士你来开刀啊!”
“!”
听听!
这特么是人话吗?
王安石气得差点没有晕厥过去,眉角一个劲地抽搐。
张斐也不敢玩过了,呵呵一笑,“王学士请息怒,我这其实还为了王学士着想。”
王安石都气笑了,“兴许哪一天,你就是捅我一刀,你都能厚颜无耻地说是在为我着想。”
那必须的。张斐暗道一声,嘴上却道:“这我哪敢,不过我想王学士也不希望薛发运使的事情,再度发生吧?”
王安石没有做声。
张斐道:“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一定会发生的,不仅仅是均输法,还有青苗法,免役法,等等,没有人可以做到尽善尽美的,其中一定会出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