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云认真道:“真的有,不过若有功名在身,骂人便不犯律令。我小时候不想读书,和我爹吵架骂他,他就说我犯了《大明律》里骂詈这一条,抓住我打了十下屁股,我说他也骂了我,为什么不挨打?他说他书读得好中了进士,可以骂人,我为了骂他不挨打,骂别人也不挨打,就下定决心要努力念书,考取功名。”
裴勉听得几乎要狂笑出声!陆怀云小时候竟这样可爱?不对,表哥现在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也可爱极了啊!仔细想想那位陆姑父这么教儿子也挺好玩……哈哈哈哈哈哈!
裴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憋住笑,逗陆怀云道:“那恭喜表哥现在得偿所愿,想骂谁就能骂谁才了。"
陆怀云脚步一顿,摇头低声道:“我后来应试也不光是为了能骂人,而且便是有功名在身,有些人也轻易骂不得。”
裴勉想问一句什么人?目光却瞟到陆怀云右手不自觉按上了那条跛了的腿,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裴呈曾叹息:“一封奏疏叫天子一怒,不仅是连降三级,还挨了三十廷杖!怀云一个文弱书生,只是瘸了已算他和锦衣卫指挥使交情够深。"
一封奏疏叫天子一怒,骂不起的人只能是当今天子。
陆怀云弱冠中举,裴勉虽不曾亲见,也能想出进士游街时的表哥,是何等的少年得意、神采飞扬。如今只落得被贬出京师,身带残疾。
而有趣的陆姑父与姑姑已仙去多年,表哥连可以真心诉委屈的人也没有了。裴勉望着表哥侧面,心中隐隐作痛,说不出是怜惜多些还是叹惋多些。
一时无人再开口,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圆月越升越高,遍洒银辉。裴勉放缓步子随着陆怀云的步调走,两个人影长长拖在石板路上,这样明亮的夜便是熄了羊角灯也走得。
前面不远就是陆怀云的宅院,再沉默下去这一段路就要走完,裴勉不想这么沉闷分别,忽然想到一件轻松的事情,开口问:“表哥,我送你那只鸽子怎么样?”喂养鸽子不难,但要将幼鸽驯养成信鸽颇费工夫,若是陆怀云不会驯鸽,他便可毛遂自荐教导,不正是个和陆怀云亲近的良机?
裴勉越想越美,期待地望着陆怀云,陆怀云回忆起表弟送的那只幼鸽,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事,微微笑起来,说:“之前忘了谢你,好滋味,甚肥美。”
裴勉如遭雷殛,期待僵在脸上,他一把抓住陆怀云的手臂,追问:“什么好滋味?"
陆怀云果然醉了,被这样大力拉住也没觉得不妥,一脸满足地道:“乳鸽虽然肉少,但肉质细嫩,鲜香可口,炖汤的确好滋味。"
裴勉仍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把那只鸽子炖了?”
陆怀云再醉后糊涂也听出不对了,况且他醉后远比别人清醒,疑惑地问:“不能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