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就是一个方向!”史司狱如蒙大赦,“陆司狱,要么这案子就交给你了,也许破了这案子能带来灵感,顺便也破了上回的。”
陆长留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推诿事务,没等他开口反抗,史司狱已经拱一拱手,夹脚跑得没影了。
陆长留虽然勤勉爱破案,但是讨厌被强制做事,他正要发火,白璧成却道:“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是没道理,不如叫仵作来问问。”
陆长留这才压下火气,招来仵作问道:“沈郎中,验尸可有所得?”
“胸前一刀戳中心脏而死,两手被砍掉,面目被毁。”沈仵作叹一声,“从胸口的伤处看,和上回妓馆老鸨被杀有些相像,就连伤口的长度深度都符合。”
“可是兰心馆的潘妈妈?”陆长留忙问,“你的意思是,这是同一个人干的?”
“是不是同一个人小的不清楚,但凶器应该是同一个。”沈仵作道,“除了这一件,其他没什么特别。”
然而白璧成却忽然问道:“沈郎中可查验过尸体全身?他的右大臂上,可是有一块铜钱大小的暗红胎记?”
“确实有一块胎记,这位大人如何知晓?”沈仵作道,“只因身有胎记不算奇事,也很难仅凭胎记确认死者是何人,因而小的没有说。”
尸体身上有胎记是重要事,无论可否确认身份都应当说出来。但白璧成并不在州府任职,也不便批评沈仵作,他只是叹了一声道:“这具尸体应该是舒泽安。”
“舒泽安!”陆长留吓了一跳,“侯……,您为何作此推断?”
“如若凶手不想死者被认出来,剁烂面目也就罢了,为何要把两只手也剁掉?”白璧成启发着问。
陆长留略略思索,立时反应过来:“因为舒泽安只有八根手指,因为滥赌欠债,被人砍去了两根!难怪昨晚哪里都找不到舒泽安,原来他被人杀了!这天杀的凶手会是谁!”
“凶手并不知舒泽安的右臂上有暗红胎记,他若知道,一定要将右臂齐肩砍下!”白璧成道,“如此一来,凶手与裕王府无关,因为舒泽安说过,裕王府的人知道他有这块胎记。”
“与裕王府无关,那么十之八九是吉祥赌坊!”陆长留咬牙道,“绕来绕去,又是那个郑自在!侯爷,咱们索性把姓郑的捉来问一问,也许抽两鞭子他就招了!”
舒泽安跑到紫光茶楼,按约定留言要见白璧成,所说之事肯定与芥子局有关;而他莫名失踪前,丢下的嫩绿丝绦又是芥子局的局筹。种种痕迹都指向吉祥赌坊,强行抓人也不是不行,但郑自在经营赌坊多年,既有钱又有人脉,白璧成很是担心,万一证据不足,非但不能按死他,说不准还要让他倒打一耙,指责陆长留为了破案构造冤狱。
白璧成踌躇良久,忽然想起严荀交给自己的荷包。祝正铎死去多日,这只荷包为何仍丢在赌坊床榻上,难道,它不是祝正铎的?
这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立即炸出灵感来。为了招揽生意,许多药铺医馆都会在夏日制作荷包,里面塞着驱蚊避暑的药草,送给客人作为惠礼,也就是说,祝记的荷包未必就是祝正铎的!
白璧成掏出荷包来,里面鼓蓬蓬的,果然塞着药草,但在药草之中,隐隐露出一条纸边儿。白璧成抽出来打开,这是一份契约书。
立契人郑自在,因生意往来雇佣赢起为芥子局局客,以五百两雪花官银为酬报。赢起需一按颜色取用茶水二赢取全三万两赌资三不得泄露芥子局参与者,双方立契为证。
契约书的最后,有郑自在与赢起的签字。而这张叠得皱巴巴的钱,背面仿佛还有字影子,白璧成将它翻过来,看到匆匆写就的五个名字:潘红玉、祝正铎、言年、袁江望、刀五。
这些字不像是寻常笔墨写就,像是用木炭或者沾了炭粉的木棍写的,写得急急忙忙,墨色时有时无,有几处还把纸戳破了。
“你还记得与我们同玩一局的富贵公子吗?”白璧成道,“他有句话说得很好,吉祥赌坊若无获利,为何操办芥子局?”
他说着将契约书递与陆长留:“这应该是答案,舒泽安是个托儿,他是芥子局留到最后的那个人,能拿到五百两银子的酬劳,剩下的二万余两,都是吉祥赌坊的收入。”
陆长留接过契约书,看得一头雾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问郑自在了,”白璧成说,“他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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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留带着捕头衙役到吉祥赌坊拿人时,郑自在正在书房把玩一块浑圆的丑石头。他把石头擦了擦,举在手里对着天光照照,猜测它能切出绿汪汪的顶级翡翠。
就在这时候,账房师爷急匆匆进来,说:“郑老板,外头来了好多官差,说要见你!”
郑自在不紧不慢捋了捋胡须:“官差是怎么说的?是请我出去见面,还是叫我出去见面?”
“是……,叫!”账房师爷回忆着,又补充:“很凶!”
赌场最怕叫官差闹腾,用他们这行的说法,这样触霉头的事散财运,被官差闹过的赌场大多不景气,赌客最迷信的,不喜欢触霉头的赌场。
因此各家赌场都打点官府。做官的不屑与他们结交,因为赌场不是正经生意,但丰厚的油水却又舍不得,因此只派些小吏与他们通消息。今天官府来办事,居然没有事先打招呼的,这不正常,也是账房师爷着急的原因。
然而郑自在仿佛胸有成竹,却问:“赤棠在哪里?”
这时候了还惦记赤棠姑娘?账房师爷怔了怔,还是说:“应该在自己屋里,她今日没别的事。”
“好!把她看住了,只要她不跑,天塌下来都不怕!”郑自在说罢站起身,又道,“你带几个人守着赤棠,还有你们时常喝酒送钱的那捕头干吏,叫他们快来解围!我先出去会会官差。”
郑自在说罢,迈着四方步走出书房,他穿过游廊、踱过放置湖石池塘,进了赌坊前厅。厅里早已站满了官差,连通向二楼的楼梯上都是官差,客人都被撵了出去,有些意犹未尽地站在门口,伸头缩脑地想看热闹。
郑自在看了看计时沙漏,申时三刻,这是赌场热场子的时间,许多客人来此用饭喝茶,准备痛快玩一晚上,官差这时候来办事,可算是打扰了生意。
带着几分不满,郑自在走到厅上待客处,看见换了官服昂头挺胸的陆长留。
“恕在下眼拙,这位贵客可是刚从芥子局出来?”郑自在赶上去拱一拱手,“原来客人是官身,小的失敬,不知官老爷如何称呼?”
“我姓陆,是州府衙门的司狱。”陆长留答道。
“原来是司狱大人!”郑自在掐指算了算,“我不大懂官府的名堂,不知司狱是几品官呀?可是七品芝麻官?”
他如此无礼,白璧成却笑一笑道:“郑老板别管司狱几品官,只要知道陆大人能管到吉祥赌坊就行!”
“哈哈,这位也是芥子局的客人。”郑自在笑得既猖狂又平静,“官府中人结伴来赌钱,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
“我们的名声就不劳郑老板操心了,”白璧成并不着恼,“陆大人今天来,是有人举发吉祥赌坊做局骗钱,因此要锁你去州府衙门问话!”
“举发我骗钱?”郑自在这却没料到,“是谁?”
“是我!”
角落里,严荀从椅子里站起来,笑吟吟道:“郑老板,我举发你用芥子局骗钱,雇了托儿哄我们喝迷汤!开一次芥子局,你就骗到纹银两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