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邈尽量客观地措辞:“大概是这样的:在王老将军灭楚一战后,大秦针对南方又有后续战事——秦军都尉或者郡尉屠睢,率领万余楼船之士,走长沙郡经湘水南下。”
楼船之士,就是走河流前进的水陆两栖军队。
大秦君臣闻言,脸色逐渐有些微缓和。
屠睢既不可能是国尉或太尉,也不是廷尉,自然就是可单称‘尉’的郡尉。
郡尉所率兵卒,也就万余。
再者按照他们的想法,也确实打算派遣楼船之士,走水路进攻。
故楚南地湖泽广布,舟船出入才是寻常。
对于兵力数据的得出,周邈也稍作了补充:“《史记》在‘淮南王列传’中记载,赵佗曾上书秦始皇,请求派三万寡妇或未婚少女,让岭南的秦军得以娶妻成亲。秦始皇最终答应了一万五千名妇女。”
“由此可以大约推测,秦军南征百越后驻守当地的兵力约为四五万,其中包含有民夫和移民。但正规军当为一万五左右。”
补充解释完毕,周邈重回正题:“屠睢推进到桂林——也就是长沙郡以南,湘水上游源头一带,其间杀了西瓯部落联盟的国君酋长‘译吁宋’。但
越人部落或许确实没有当即屈服,而是藏到山林里去,游击偷袭秦军。”
虽然野史荒谬,但九分假里也还能推测出一分真。
秦军遭遇越人部落的游击战,这是有可能的。
“屠睢所率秦军,因越人游击而疲于奔命,加上湿热的恶劣气候、瘴疠之地的自然条件,以及路线过长的后勤补给,而遭受严重消耗。
将领屠睢也在某次战役中,战死或病死于瓯越前线。”
“然秦军仍旧成功立足于湘桂走廊——也就是现在的湘水与离水上游源头之间,狭长的平原地带,并在此开始修建灵渠。”
“小几年之后,灵渠建成,大秦战船便可从江水(长江)直达离水,穿过五岭横亘的重重山岭,进入珠江水系——南越(离水)水系。
行军和补给能力,都得到有效提升!”
“此时,大秦再派任嚣、赵佗率领更多正规军,以及‘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沿水网行进,沿途在适宜耕种的地区建城定居——因而有‘番禺之都’。”
“至此任嚣、赵佗平定百越,设桂林郡、象郡和南海郡。”
周邈补了一点后续:“在历史上的秦始皇驾崩后,秦末大乱时,南海郡尉任嚣病中采取自守一方的策略,时任龙川县令赵佗践行。
在秦灭亡之后,赵佗又吞并桂林郡和象郡,建立南越国。”
等到汉武帝时,南越又重回中原王朝。
周邈最后还补充一点:“根据我看过的一些正经历史学者的推论,秦南征百越的兵力,顶多十万人。”
“《淮南子》的记载,发卒五十万,实在是不足采信。”
还举了一个例子:“《淮南子》还有记载,蒙大将军‘发卒五十万’北伐匈奴呢!可实际上《史记》记载是‘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
而这个时空的蒙恬,只率兵十万,便完成北驱匈奴的任务。不过其中起初就有两万新锐骑兵,战力可观——以一当三,应该是有的。
说完,周邈心里先嘀咕着:虽然《史记》是正史,其实也有一些记载有所失实。
可在没有考古实物佐证时,也只能采信正史了。
否则岂非历史都不可信?那不就成
历史虚无主义了吗。
另一边,大秦君臣神色已经大为缓和。
不约而同心道:这样就合理多了。
什么五十万大军,五年苦战,耗死大秦!
简直荒谬!
……
王贲突然来一句:“仙使每逢一战,就刻碑为记,这个习惯很好。就算碑文在千百年后被磨灭,在这之前,总有人会拓印碑文收藏,真实战况也会流传下去。”
“后世总不会流传出,大秦灭东胡一战,发兵五十万!”
周邈:好笑又沧桑。
李斯赞同:“通武侯言之有理。”
冷不丁地,周邈不由得开口:“李丞相诶,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李斯惊疑:“何出此言?”
周邈神情复杂:“若非秦吏喜,在他‘睡虎地’墓中随葬了千余枚简牍,其中摘记秦代法律律文的六百多枚,分为秦律十八种、封诊式、法律答问、秦律杂抄和效律五个部分。”
“使人窥见秦律峥嵘一角,那后世之人对于秦律的无知与误解,恐怕还更加严重!”
“虽然大多数人仍旧是提起秦律,就是严苛残酷。但总也有史实可以引据,干脆地怼人家脸上!”
说秦律繁琐,毋庸置疑。
说秦律刑罚残酷,也无法反驳,它毕竟无法脱离封建社会的局限与野蛮特性。
但事实上,也没严苛残酷到妖魔化的程度。
作为华夏‘第一律’,难免有其原始特性,但其开天辟地的创制也不容忽视。
李斯作为法家执牛耳,对青史留名的意愿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