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踢开他,揣着一兜金片跳下梯子,和同伴一起搬画。
“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画,”血浸透了衣服,他整条胳膊都麻木了,“我画来打发时间的,没什么用。”
日本兵懒得听他废话,拿着画高兴地走了。
李香庭咬牙看着几个无耻的士兵,真想与他们拚个你死我活。
这几个日本兵与白天的不是一队,应该是那几个回去说了此事,引来了他们。
且不说能不能打过,就算真杀了他们,定会惹来更大灾祸。
“长官,我可以给你们别的,外面地里种的土豆快长好了。”
日本兵见他一直黏着太烦人,回头就是一脚,几个人对他拳打脚踢。
踢够了,提上一堆画,还有一个香炉走了。
谈论着:“这个不错,可以当尿壶。”
“你是对佛祖不敬。”
“我可不信这些,哈哈哈哈哈。”
李香庭身体剧痛,艰难地抬头,见一个日本兵举起刺刀,刀尖从满是壁画的墙上划过,在他辛苦无数日夜才修复好的画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口子,像划在他的心上。
比划在他的心上,还要痛。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望着壁上伤痕累累的菩萨,泪流满面。
想保护寺庙、保护壁画、保护两位出家人……
可到头来,什么都护不住。
……
第81章
明尽在冰冷的枯草里躲了一宿,他身材瘦削且矮小,再加视线不佳,日本兵来回一遭都没发现他。
直到完全听不到声音,寺院里的手电筒光也不见了,明尽才回到寺院,与灯一报了平安,再去看李香庭。
好在提前备了各类药品,李香庭不想让灯一担心,自己把伤口给缝好,上了药,艰难地裹两层纱布便昏睡过去。
明尽看到他时,人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地上换下的衣服被血湿透了大片,他说不出话,只能静静落泪。
李香庭醒过来,注视着床边眼泪涟涟的小和尚,半撑起身体检查他是否受伤:“没追到你吧?”
明尽点头,手势示意自己无碍。
李香庭松口气,虚弱地躺回去,他没想到这下作的日本兵连和尚都觊觎,简直人性沦丧!明尽自小同灯一在寺中长大,哪懂那些事,他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只道:“他们一定会再来,得避一避,这两天你和马尽量待在树林里,寺里有我。”
明尽摇头,手指了指他肩上的伤。
“我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明尽忽然给他跪下,合掌,俯身磕头。
李香庭赶紧托起他,疼得眉头紧皱,倏尔又笑起来,想让他放心:“别这样,我不过一介凡夫,受不住的。”
明尽扶他躺下,手示意道:我去煮粥。
“去吧。”
明尽跑了出去。
寮房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李香庭闭上双眸,肩上的痛一阵阵袭来,可他太困了。
太困了。
……
寂州在日本人的统治下,逐渐走上他们所认为的正轨。除了开设大量日本店铺,还创办了日本小学和学习日本文化的社会学校,主要有语言、礼仪、文学、艺术和历史。
他们不仅要占领这片土地,还要进行从文化和思想上入侵,妄图让中国人心甘情愿地臣服、崇拜。
清晨,日本地质调查团队长菊川佑来到乡野写生,他喜欢清净,只携一个武士近身保护。
菊川佑是菊川明大佐的亲弟弟,著名地理学家,原为早稻田大学的地质工程教授,退休后各国旅居,在德国一个小乡村生活了两年,日日闲暇,便跟一位牧师学油画,回国后又师从日本大画家前川史一,学习浮世绘,虽没几分天赋,也无大成就,却极爱画画。随军来寂州勘察地形、寻找石油资源,都不忘带着画笔画本,空闲时勾勒几笔。
菊川佑很喜欢中国的山川大河,远比日本要壮阔太多。
他时常站在高峰感慨万千,想到这片如画的江山即将属于日本,即将住满日本的子民,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今日天气不错,中午,菊川佑乘着清凉的秋风从野外回到城中,换了身衣裳,去一趟宪兵司令部。
他们占了原先的市政府,以及东西两大片民楼。
他一边欣赏这落后、古旧的街景,一边畅想在日本人的建设下,它即将焕然一新的模样。
忽然,一抹夺目的蓝色从眼前晃过,菊川佑再看过去,只见一个日本士兵手里拿一张画,叠成四折,正要往屁股下面坐。
他叫司机倒回去,停在那群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