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庭顿感不妙,将篮子递给她,慌忙去见灯一。
房门紧闭,屋内只有他们两个。
灯一躺在床上,缓缓抬手。
李香庭立马接住他的手:“您要做什么?”
“扶我起来打坐。”
李香庭见他坚持,便将人扶起,把被子叠高,放在他身后留靠。
灯一眼窝深陷,眼神却仍是柔和的,笑着道:“贫僧活不过今晚了。”
李香庭蹲在他腿边:“不会的。”
“出家人不畏生死,唯对施主放心不下。”
“我会替您守护好这里。”
“世间诸众生类,欲为众恶,强者伏弱,转相克贼,残害杀伤,迭相吞啖。不知为善,后受殃罚。”灯一声音越发轻微,“天地之间,自然有是,虽不及时暴应,善恶会当归之。”1
李香庭静静听着。
“植诸善本,深心坚固。”灯一覆上他的手,“我再给你讲最后一次经吧。”
“好。”
……
日本人消息倒是传的及时,很快来了大批人马,连酒井渡都到场,说来要祭拜大师,顺便处理寺院其他事宜。
吴硕不依,在外面吵闹。
酒井渡没耐心,让手下把吴硕撵出去,严肃道:“华恩寺主持已圆寂,这里没有和尚了,以后由我们接管,任何闲杂人等不得留在此地。”
他正要把刘爷爷他们都赶出去。
灯一屋里传来声音:“住手。”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道清瘦的人影立在门内,身穿僧服,是个年轻俊秀的和尚。
看到他光秃秃的头顶那一刻,吴硕眼泪不可抑制地落下来,朦胧了视线。
只听他道:
“谁说这里没有和尚了。”
……
第95章
“我是这里的主持明寂,继灯一接管华恩寺,请你们离开。”
酒井渡盯了他片刻,才辨认出人来,忽然大笑两声,负手上前几步:“剃个头就成主持,接管寺庙,那我是不是改个中国名字,整个中国都是我的了?”
李香庭不想与他争辩,背过身去,将僧袄脱下,只见里面白色衬衣写满了血字,表示主持一职移交他,还按了灯一的手印。
酒井渡唇线紧抿,看完后,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一件衣服证明不了什么。”
李香庭穿上僧袄,回过身看着他:“地契和转让书都被我存放起来,你可以质疑,也可以杀了我。不过我前几天给沪江报社的法国记者写了信,另寄出一些照片。如果一个月后没有回信,他就会把你们肆意屠杀的事情爆出去。”李香庭拿出陈今今曾经给灯一、明尽和自己拍下的几张照片,想赌上一赌,“在这里和外面发生的所有事都被记录下来,日本是信奉佛教的国家,也向来以礼仪之邦著称,公然违抗国际公约,滥杀平民和佛门子弟,传出去,各国会如何看待你们。”
酒井渡看他这毫无畏惧的目光,更加不爽,掏出枪抵在他的额前。
李香庭平静地与他对视:“请施主三思。”
后面的副官上前,拉了拉酒井渡。
酒井渡想起过去犯的事,怕重蹈覆辙,不敢冒险,凶狠地瞪着他,放下枪,逼近一步,对他的颈边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扒了你的皮。”
“好。”
酒井渡带人离开。
吴硕来到李香庭身边,声泪俱下:“老师,你怎么剃度了?你要出家?只是做做样子给日本人看,对吧?”他宁愿是后者,“老师?”
李香庭没有回答,转身回了屋:“给灯一准备后事吧。”
……
他们曾在灯一的指导下亲手给明尽操办过,第二回 ,算不上难事。
举行完荼毗仪式,便将骨灰安葬于塔林。
接连离开好几个人,寺里冷清许多,不变的是晨鼓暮钟、寥寥香火和日复一日的勾描绘色。
中午,刘奶奶做好饭,叫大家来吃。
李香庭最近在教阿强识字,趁等人的功夫,给他读了几句诗。
刘奶奶将汤盛好,坐到两人对面,见李香庭手上的冻疮还没好,心疼道:“药膏没抹吗?手指还肿着。”
李香庭抬脸:“老忘记,也快好了。”
“喝点汤暖暖身子,多穿点衣服啊,你看你身上单薄的。”